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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贾敬从金陵回来之后,因着贾敬中了秀才,宁国府摆酒宴请亲朋。老太爷见后辈出息,席上多喝了几杯酒,回来时又着了风,当夜就发起热来。
贾代善不敢怠慢,连夜请了御医登门。
但贾源年轻时在战场上受伤太多,早就精气大损,御医看了之后,便暗暗摇头,交代道:“该备的都备上,给老公爷冲一冲,兴许就好了。”
这就是治不了的意思了。
孙氏当时就厥了过去,慌得贾代善一把抱住老娘,把人糯到榻上之后,御医上前,又是掐人中,又是扎针的,总算把那口气给顺过来了。
但老人家伤心过度,御医叮嘱,要好生将养,再不可大悲大怒了。
这种情况,御医也不敢再把人弄醒,就怕她再受不了。
贾代善和史氏连连点头,夫妻二人皆是面色凄然。
但贾代善是真伤心,史氏却在努力忍笑。
——老虔婆,你也有今天?
一扭头不见贾政,史氏便道:“政儿呢?老太太最是疼他,这会儿合该他来宽慰一二才是。”
贾代善听了这话,登时就对贾政心生不满,语气不大好地问:“政儿呢?”
一群下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孙氏身边的大丫鬟道:“大哥儿早已睡下了。”
贾代善一滞,面色稍缓,“那就罢了。只明日里给两个哥儿都告假,让他们都来给老太爷侍疾。”
“是,妾身明日一早就派人往程先生家去说。”
就算是有两个孙子侍疾,也改变不了贾源的命数。他这病一直没好,不过半个月,就撒手人寰了。
孙氏悲痛欲绝,数度昏厥,急得操办老父丧事的贾代善嘴上气燎泡。
他有心让贾政帮忙安慰一下老太太,偏贾政笨嘴拙舌的,翻来覆去的只会一句:
“老太太节哀。”
这种废话,谁不会说?
关键是有用吗?
贾代善第一次怀疑:这样的口舌,就算读书再好,日后混得了官场吗?
他自己在官场上就算是愚钝的了,如今看贾政,仿佛比他还要愚钝。
但如今贾代善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这样的想法也就是一瞬间,就被他抛之脑后了。
史氏见了贾政吃了瘪之后,就给贾代善提议:“不如让赦儿试试?”
这倒不是史氏突然良心发现了,而是老太爷贾源病势汹汹,去得又急,身后留下的私房还没来得及分呢。
而很显然,如今对这批财物最有发言权的,是老太太孙氏。
孙氏一向偏爱贾政,若是她不趁机让赦儿去卖个好露个脸,说不得这些东西,都得落到贾政手里。
贾代善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他们夫妻还得忙活老太爷的丧事呢,根本就顾不上孙氏那里。既然贾政不行,那就让贾赦试试,成不成也不会更坏了。
而贾赦也真不愧是天生一张抹了蜜的嘴,在孙氏那里待了半天,就哄得老人家愿意进些汤水了。
贾代善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眼泪哗啦啦就下来了。
——他才刚死了爹,要是娘再有个三长两短,谁也受不住啊。
见儿子吓成这样,孙氏也是唬了一跳,连忙打叠起了精神,努力进膳进药。
因着贾源功勋卓著,孙氏又是圣人奶妈,贾源过世,圣人自然也有表示。
先生让礼部给拟了几个谥号,圣人看了之后,拿朱笔圈了“忠勇”二字。
这两个字虽然比不上“武穆”哦“武安”这等最高赞誉的,但也算是极好的了。
贾代善忍着悲痛谢了恩,又谢了圣人赏的丧葬银子,就一心给老爹操办丧事。
因着贾家的祖籍在金陵,过了百日热孝之后,贾代善就上了折子,请圣人恩准他扶灵归乡,安葬老父的遗体。
这个时机很巧,五城兵马司里,圣人的心腹袁泉已经逐步掌控了局势,已经不需要贾代善在前头顶着了。
于是,圣人在象征性地挽留了一番之后,便准了贾代善的回乡之请。
但为了表示对荣国府的爱重之请,圣人破例让贾代善在还没出孝的时候,就袭了爵。
而且,还是原爵承袭,半点儿没降。
见这样的大事没有变革,贾政暗暗松了口气,觉得陆姨娘之所以会滑胎,是她自己命贱。
甚至于,他潜意识里开始自欺欺人,觉得是他自己记错了,上辈子陆姨娘根本就没有儿女。
然后,他就再次心安理得了。
贾代善要送亡父的棺椁回乡,老太太孙氏也闹着要送丈夫最后一程。唬得贾代善跪在她榻前,又哭又求的,劝她打消这个念头。
——老太太本来就年纪大了,又因老太爷的事伤了元气,合该好生将养才是,哪里敢让她舟车劳顿?
可是老太太十分固执,并坚信自己的身体能扛得住,还训斥贾代善:“我与你夫妻是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他狠心地舍我而去,我怎么能不送他一程?你要是真孝顺的,就别来拦我!”
贾代善急道:“老太太,您这是说什么话?就算老太爷在天有灵,也不愿意看您来回奔波的。”
史氏也跪在一旁跟着劝:“是呀老太太,老太爷临终还念叨着您,让我和老爷好好孝敬您呢。”
孙氏又急又气,口不择言道:“我看你们就是见不得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