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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贾赦,贾代化的神色好了许多,夸赞道:“赦儿虽然贪玩,但先生布置的功课他也都按时完成了。对了,赦儿在古玩金石一道极有天赋,厉先生的意思,是让他考个举人之后,可以走名士路子。”
“名士?”贾代善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也行。到时候,敬儿在朝里打拼,赦儿在外边给咱们家赚名声。等再下一代,咱们家就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了。”
贾代化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都下意识地屏蔽了贾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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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贾代化那里出来,贾代善走小门回了自己家。
他左思右想,觉得还是应该再给贾政一次机会。
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还是曾经寄予厚望的亲儿子。
所以,贾代善脚步一转,就从回东大院的路转到了去荣禧堂的路。
进了内堂,给老太太请了安,老太太见儿子惦记自己,心里高兴。但她又心疼儿子舟车劳顿的,嘴上便嗔怪道:“不是说,让你直接回去休息吗?你怎么又过来了?”
贾代善知晓老太太溺爱孙儿,哪里敢直说是来考校贾政的?
他笑着说:“儿子几年不见母亲,心中甚是想念,不知不觉就走到这儿来了。”
老太太就更高兴了,偏还口是心非,“你就会哄我高兴。”
“老太太可是冤枉儿子了,儿子真心实意的。”贾代善说着,话锋一转,装作随口问一句,“怎么不见政儿?”
提起大孙子,老太太便高兴得合不拢嘴,“政儿正在练大字呢。”
贾代善便道:“我进去看看他。”
老太太道:“去吧,去吧。”正好看看政儿有多用功。
贾代善可不知道老太太心里想的什么,他正琢磨着,待会儿该如何找借口把人带走,然后考校一番呢。
不过,他很快就不用苦恼了。
因为,等他看见贾政写的字的那一刻起,他就完全相信了贾代化所说。
——这就是块儿朽木。
因为,他这字儿,写的实在是没有半点儿风骨。
说来,贾政入学也有五年了。当年他才刚说要读书,老太太就从宫里弄了好些名家注解的书,还有名家的字帖。
按理说,有这些字帖在,贾政就算每天照着描一张,三年下来,也该有几参名家风范了。
可是,他如今正写的这一张字,却完全没有。
贾代善又看了几眼那字,深深看了一眼正专心写字贾政,悄悄退了出来。
孙氏见他进去了又出来,不禁奇道:“你们爷俩没说说话?”
贾代善扯了扯嘴角,睁着眼说瞎话,“儿子见他写得认真,就没打扰他。”
实际上,他是不敢开口。
他怕自己忍不住。
老太太的身子不好,又溺爱贾政,他训斥贾政,难免要惊动了老太太。
但老太太不知道啊,她还乐呵呵地夸自己的大孙子,“政儿这孩子,很是刻苦,日日下学回来,还勤练不辍。
贾代善不想怀疑老太太的。
可是,贾政那笔字,还有那惨不忍睹的读书进度又让他不得不怀疑,老太太是怕大孙子受罚,诚心替贾政隐瞒。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他就有些拱火。
当然,这火不是冲着老太太的,而是冲着贾政。
他气贾政如此不争气,竟然让老太太都不得不替他圆谎。
其实吧,被他这么想,孙氏也很冤。
孙氏自幼家贫,根本就不知道书是什么东西。也就是后来嫁给贾源之后,跟着识了几个字,够看账册而已。
在贾政刚读书的时候,所有人都说贾政是个神童,是天纵之才,老太太哪有不信的?
这一信,就信到了如今。
也就是说,一直到现在,老太太都坚信贾政学得好,自然也就没必要说谎了。
人家说的都是心里话。
贾代善暗暗把火气往下压了压,脸上露出些疲惫之色,对孙氏道:“见母亲一切安好,儿子也就放心了。若无其他事,儿子这就告退了。”
孙氏忙道:“那你快回去吧,我这儿能有什么事?”
回到了东大院,看见从窗户上透出来的莹莹烛光,贾代善才舒了一口气,觉得紧绷的心神慢慢疏散了开来。
“老爷回来了?”
守在门口的丫鬟一看见他,就惊喜地喊出了声,一个给他打帘子,一个进去通报。
不多时,史氏就领着贾赦迎了出来。
“老爷,你可回来了。”史氏动情地说。
然后,又轻轻推了推贾赦,“赦儿,快,给你老爷请安。”
贾赦好奇又怯懦地仰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母亲,这才学着厉先生教的礼节行礼问安:“儿子贾赦,给老爷请安。”
“起来吧。”贾代善脸上露出些笑意。
——两个儿子,总算有一个是真乖巧。
见贾赦请了安之后,就不敢再说话,史氏急忙道:“快,快进屋吧,外面凉气上来了。”
一家三口进了屋,贾代善就看见屏风外边搭了张桌案,高低正好可以容贾赦站着写字。
案上摊着半张字,最后一个“乎”字才写了一半。显然是听见他回来了,写字的人匆匆迎了出去。
贾代善心中一暖,伸手挪了镇纸,把那半张字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