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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第四年,只要过了这个冬天,容淳心心念念的镇南王叔就会兴兵北上,骑着高头大马来接他。
但变故也是在这年冬天发生的。
腊月天寒干冷,某天下着雪的夜里,燕郎拿着腰牌出了宫,骑着快马,一路到了建威将军府门前。已是深夜,府里人等早已睡下,他一边拍门,就像是在府衙门前击鼓鸣冤,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着“江公子”。
他如今已是少年,身形高挑却瘦削,眉眼微垂又深沉,声音还是少年人独有的沙哑的嗓子。他在容淳面前,总是低眉顺眼的样子,说话也轻声细语的,他仿佛生来就不会高声说话,今日忽然就会了。
门一开,燕郎就像鸟儿似的冲进内院。府里人还没认出他,也来不及把他拉下去,就惊动了江逝水。
江逝水在房里喊了一声“住手”,披着一件外裳,举着烛台,匆匆走到他面前:“慢慢说,怎么了?”
蜡烛将燕郎面上糊成一片的眼泪照得格外清晰,江逝水便把蜡烛挪开了一些。燕郎吸了口气,带着哭腔道:“陛下病了,正喊江小公子。”
“好了好了,我这就进宫。”江逝水叹了口气,用衣袖帮他擦擦脸,把他从雪地里扶起来,“是什么病?请太医去看了没有?要不要紧?”
“是……痘疫。”
江逝水一惊,端着烛台的手松开了,蜡烛摔在雪地上,没有声响。烛光瞬间消失,他的面容也瞬间冷了下来。
“备马,进宫。”
李重山给他披上大氅,他恍恍惚惚的,往前走了两步,大氅就滑了下来。他太瘦了,瘦到肩膀都撑不住衣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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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寝宫灯火通明,太医宫人一言不发,各自端着东西进进出出,气氛凝重。
江逝水被挡在殿门前,孟叶朴道:“痘疫太容易传染,染上就是要命的,你还是不要进去了,老夫的医术你还是信得过的吧?”
“我小的时候得过了。”江逝水一边焦急地往殿中张望,一边撩起衣袖,把手臂内侧几颗小痘的痕迹给他看。他得这病的时候并不严重,再加上家人细心看护,所以只留下了这么一点儿痕迹。
孟叶朴递给他一块白布,侧开身子:“那你就进去看看吧。”
江逝水进去时,有一个略瘦的身影也要跟着他进去,被孟叶朴抓住了。他抓住燕郎的胳膊:“你小时候也得过?”
燕郎正色道:“我没得过,但我不怕。”
他执意如此,最后还是让他也进去了。
李重山站在殿外,吩咐孟叶朴:“好好治。”
孟叶朴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就提着药箱进去了。
在殿中伺候的人都被换成了得过痘疫的人,为求稳妥,他们也都在面上蒙了一层白布。江逝水进去时,容淳就躺在床榻上,整个人都陷在锦被里。
分明江逝水前几日才见过他,那时候还好好的,才只一夜,他就瘦了这样多。他长大之后,面白更显清冷,如今再看,他的唇色已经是苍白的了,却又因为高烧,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孟叶朴在榻前坐下,给他诊脉,又闻了闻他才吃过的药,摇了摇头:“得换一个方子。”
燕郎转头就拿来纸笔,江逝水问道:“这药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但是宫里太医只敢用温吞的药慢慢治,怕用重药,治坏了他们就要被治罪。如今这病来势汹汹,再用温吞的药就来不及了。”
这话说完,他就提起笔,一面询问燕郎一些细节,一面捋着胡须,细细地斟酌。燕郎心中焦急,又不敢催促。
江逝水坐到榻边,取下容淳额上的巾子,给他换了一条重新浸过水的。容淳烧得厉害,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了,口里喃喃地说梦话,一会儿喊江逝水,一会儿喊燕郎。
好半晌,孟叶朴终于写好了药方,让人拿下去照着方子抓药来煎。
燕郎跪在榻前,凝视容淳许久,又抬眼看向江逝水:“公子,都是奴才照顾不周,才让陛下……”
江逝水也心里没底,又不能在他面前表现出来,只能拧干一块巾子递给他,打断他的话:“你有失职的地方,等陛下好了,我一定会追究。现在你先把眼泪擦一擦,把手洗干净,再过来伺候。”
燕郎红着眼睛应了,转头去洗脸洗手,然后从宫人手里接过铜盆:“我来。”
宫人捧着东西,脚步无声地进来出去。李重山也进来过几趟,每次都是来催江逝水去偏殿睡一会儿,江逝水每次都拒绝了:“我在这里待着就行。将军没有得过痘疫,还是小心些好,朝政还须将军处理。”
再说下去,他恐怕就要生气了。李重山知道他的性子,将要说的话都咽回去,没有再劝,在他身边坐下。
江逝水回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便随他去了。
从前江逝水得这病时,李重山也是爬窗户进去看他的,李重山不怕痘疫,李重山什么都不怕。但江逝水好像已经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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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逝水连着几日没怎么合眼,守在床边看护容淳。自己生病时的情形,他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额头上总是要换巾子。
李重山还有政事要处置,不能时时守在江逝水身边。
这天傍晚,容淳的情况忽然好转,烧退下去了,人也清醒过来,所有人都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