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萧辰意突然的便觉着仿佛有了些底气,这番也才终于敢在男人的逼视下,大胆的回视了回去。
男人见她眼神,眉微压,嘴角若有似无的挑了挑,突然又缓声问道:“赵某想问问姑娘,方才在醉诗轩姑娘所讲演的故事中,对那位蒙国六皇子所说的那句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萧辰意听他突然问出这句,她想了想总算是微松了口气,这人似乎只是因这句话才起了些疑而已,还并没真的完全认出她的身份。
也是,谁能想得到又或者能相信,异魂附体这种事呢。
还没高兴几秒,萧辰意又反应过来这人方才对她的称呼,她立时又紧张的想辩解:“大人我……”
谁知她话还没出口,男人就冷淡的打断了她道:“我知道姑娘想说什么,就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莫不是想让我……给你验验身?”
萧辰意被噎了回去,她只觉现下的男人怎么都这样了,都这般口无遮拦的,连赵侍新这人竟也会这样直白……
而且不知为何,这种直白总让萧辰意有种……他似乎已经完全看穿了她的错觉。
应该是不会的……萧辰意在心内摇了摇头,听赵侍新方才的问话,分明就只是对她擅加的那句话感到有些可疑而已……
萧辰意想,既然女儿身已被拆穿,也只能声音有些低的解释道:“小女也不是故意要欺瞒大人的,只是为了行事方便些而已……”
赵侍新似乎不想听她继续废话,只冷冷的道:“回答我刚才的话。”
萧辰意咽了口唾沫,便只能略略思衬的接着道:“那只是小人为了博.彩,从其他画本子里摘出而随意擅添进来的一句话而已,并不是从哪里听来的……”
萧辰意想,这话当年只她这说话的人,以及那两个听话的人才知晓。
当时为了不引起怀疑并且便于搞事,兀良国的那两位皇子摒退了屋内所有的下人,就准备待得时机成熟,再让其他使臣及安排好的大陈国官员们撞见所设定好的场景,一切便大功告成,所以当时这话仅三人知晓那是肯定的。
而且萧辰意又想,既然十年来,这画本子里都没出现过这句话,而那两位皇子又远在异国,那只能说应该再也没其他人知晓了才对,毕竟这种遗臭万年的事,两位皇子想必,也是再不愿回想起来的才是。
所以萧辰意虽有自信应该再没第四者知晓,但想到这男人就因为这多添出来的那么一句话,就能这么的来城门口堵她,再加上她现下又是这副模样,她觉得她再自信也不能回答那就是她自己编的。
但没想她话音刚落,面前男人竟微扯嘴角,笑了笑有些意味的缓慢道:“这样……”
男人很快又接着问道:“那我倒想再问问姑娘,为何现下突然就急着要出城了?”
萧辰意只镇定的应道:“回大人,小女最近几日心中烦闷,只是想出城去游赏几天山水,赶早疏解疏解心情而已……”
男人盯着她脸,半晌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实性,又似乎……是在考虑些别的什么。
萧辰意忐忑受着男人的目光,没想很快,男人却突然就微眯眼的逼近她一步……
然后两步……
……??
萧辰意感觉男人几乎快逼近到她跟前,她只有些破功的惊呼道:“大……大人——”
她想后退,男人却又突然开了口的沉声道:“别动。”
萧辰意梗着脖子,脚下僵硬,在男人的逼近下却也不敢再后退半分,萧辰意的腰微往后倾。
男人的唇好像靠近了她耳边,热气灼肤,话音很轻,但缓慢出口的话却让萧辰意只觉脊背似乎蹿上了一阵冷寒惊栗:“这位姑娘,你可知赵某去年在关外有幸见到了谁?我想对于我见到的这个人,姑娘应该也会挺感兴趣——
“当年那位兀良国的六皇子,时隔九年,他倒还是不吝赐教的告诉了赵某,当年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方才……你所讲演的那句话……倒是这般凑巧,同当年某人对那位六皇子所说的话如出一辙……”
“姑娘你说,这是真的凑巧了,还是其实姑娘你——就是当年曾说出这句话的人……”
男人说着,几乎不给女人任何辩驳的机会,很快……又逼近了一步,这一次却是某种笃定的语气,只听耳边响起极冷的声音:“萧辰意,我是不是该感谢你,当年对我赵侍新如此的厚爱——”
男人说完,总算才缓慢直起身,似是微有些嫌恶般的远离了身前女人,垂手伫立。
而此时的萧辰意却已然完全的呆住了,等她反应过来,她才终于有些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面色逐渐青白,“……”
她本想说怎么可能,赵侍新怎么会这么碰巧就从那位六皇子口中得知了当年这遗漏的事实,怎么会有如此戏剧的事……?
但如果真是这样,萧辰意一瞬却只觉似乎无力辩驳到了极点,只能表面看着似是因方才逼迫而一时站不稳才跌坐到了地面,实则却是因完全腿软才跌坐了下去,只能抬头无助的看着面前的人。
夕阳余辉下,男人负手而立俯视着下方人的身影似乎高大的有些骇人,因背着光,男人的面上一片浓重的阴影,看不太清表情,萧辰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男人微侧过身冷漠的对萧辰意身后的两个侍卫吩咐道:“带回去。”
萧辰意跌坐在地上,听见这不容置疑的吩咐,感觉到男人俯视着她的阴沉目光,她突然就有种——这男人似乎是早就笃定了她的身份,先前一切所谓的怀疑都好像只是在逗着她玩玩而已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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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哎,所以,人生在世,别做坏事……
第14章 其真表兄
不要……
不要——
萧辰意现下满心恐惧几乎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反应,她只能在心内大喊,手掌撑在地面上,往后退着,似乎摩擦出了些血迹,但现下萧辰意也无心注意到这点皮肉之痛。
男人已完全转回了头去,似乎并不在意跌坐到地上的女人现下是何种表情以及何种心情,萧辰意转头看眼身后正逐步向她靠近的两个黑衣男人,她心下一片急乱,恐惧完全捏住了她的心脏,难道她这……就要被这人给带回去活剐了吗……
妈妈呀,无良系统啊,她还不想死,不想死啊……
萧辰意瘪着嘴几乎都快哭了,没想此时,城门方向却突然传来一阵轰然的闷响声,然后紧接着就听一阵动静大得几乎令大地都有些震颤的马蹄声响,声音由远及近,几乎好像立刻就能来到萧辰意的面前似的。
萧辰意条件反射的就往城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尘土飞扬中,迎面一头棕褐色的长鬃大马,似从遥远的天边破光而来,马上人一身白衣,头束乌冠,剑眉斜飞入鬓,五官清俊,身姿凛然,英武中难得——又好像还带着股子儒雅。
萧辰意刚瞧见人时,她还处于绝望的怔愣状态之中,直到人快奔至近前,她才突如急惊风般的撑地起身,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之前,便朝着骑马人的方向疯了一般的奔了过去,在她身后的两个黑衣人都没来得及抓住她。
女人边跑边喊:“陵淄候——”
“陵淄候救命呀——!”
“救命——陵淄候救命——!”
奔至近前的身影似乎是在被什么恶鬼追赶一般,呼救的声音也几乎快破音,陵淄候邱其真微皱眉的及时勒住了马缰,大马嘶声长啸,前蹄高扬,总算才堪堪停下,没让慌不择路,披头散发,像个疯婆子一样的女人匍匐泣血在自己的马蹄之下。
所有人都没料到会出现方才的这一幕,赵侍新看着女人方向,面色微沉,褶了眉,眼眸也暗了几分。
随后铁蹄之声也至近前,乌央央的一群身着甲胄骑着战马,浑身英武与肃杀之气并存的军士。
邱其真看着面前女人,没注意前方情形的开口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拦驾高呼救命,而且……你认得本候?”
萧辰意赶紧撩了撩额前遮挡住面容的头发道:“陵淄候救命……!小人……小人只是湮京城内一位老实本分的平民百姓,当年侯爷北境一战,封功回城时曾有幸识得侯爷英姿……”
“小人之所以在此地高呼救命,只因小人今日并未得罪对面这位赵大人,但这位赵大人却似乎想将小人拘禁起来,恐怕还想要小人的命,所以小人才不得不斗胆在此拦住侯爷,想请侯爷救救小的,救小人一命……!”
萧辰意凑到了陵淄候跟前,生怕身后离她不远处的黑衣人会强行将她给抓了过去,只忐忑不安的偶尔看眼对面方向。
陵淄候看着眼前女子面上惊恐的表情,他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微深,有些不可置信的迟缓道,“你……”
萧辰意知他应是惊诧于她的这张脸,她只毫无破绽的满心求救道:“求陵淄候救救小的,求您……!”
邱其真这才将视线投向了对面正负手而立看着他们方向,或者说正看着他眼前女子方向的人。
他眉微挑,视线很快又掠过目光也同样正盯着他面前女子,但却是有些蓄势待发准备过来捕人的两位劲装结束的黑衣侍卫,陵淄候突然就有些温和的朝前方独身一人的大人笑了笑的招呼道:“赵大人,还真是好久不见了。”
赵侍新这才将目光从下方女人的身上移到了这位突然出现的陵淄候面上,也淡淡有礼的回应:“陵淄候今日怎会突然回来了。”
“也不算突然吧,家母寿辰将至,做儿子的提前回来给母亲做寿,也只比递给圣上的折子上写的时间早了两天罢了。”
赵侍新还未回应,就听陵淄候看着现下情形,又有些疑惑的问道:“赵大人,不知现下……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本候实在是有些费解。”
赵侍新只看眼前方披头散发早已恢复了女人嗓音的人,轻描淡写的道:“赵某只是想询问这位姑娘一些问题,陵淄候不是赶着回府?天就快黑了,老夫人恐怕,已经望眼欲穿了吧。”
说完赵侍新便朝两个侍卫眼神示意,两人上前几步,眼瞧着就要继续再走到萧辰意的面前。
萧辰意脚步虚软,她求救般的紧抓住了大马上男人垂下的衣料,惊呼道:“陵淄候,那位大人他骗人,他不仅硬要给小女安上另一个莫须有的身份,并且还想无端拘禁甚至于杀了小女,他是要杀了我……!求求侯爷您救救我,不要让这位大人将小女带回去,小女并没犯任何罪,这位大人怎可……”
萧辰意听见赵侍新对她的称呼,又瞧眼自己现下这披头散发的模样,陡然发现方才极度惊慌之下自己早已忘了捏嗓子矫饰,便也换了个自谦说法,而且也是越说越气愤,她只转头看了一眼对面男人,又委屈又愤懑的对着面前这一群马上的男人道:“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
陵淄候听到这最后一句,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咳嗽了一声,大马上其他男人也面面相觑,狐疑的看向目前正站在他们对面但却一脸坦然的那位大人。
陵淄候听赵侍新方才的话,他沉吟了一下才道:“赵大人放心,家母并不知本候提前回京,所以我再耽搁个一时半会的也无妨,只是我瞧这位姑娘现下如此的恐惧害怕……我想赵大人恐怕,并不只是想跟这位姑娘谈谈而已吧。”
赵侍新上前一步,不再拐弯抹角的道:“赵某此番自有赵某的道理,看来侯爷这是,要干涉赵某的事了?”
陵淄候面色微沉,很快也放松的道:“赵大人严重了,本候也只是不愿大人的清誉平白给惹上了污名而已,这位姑娘有没有罪责,自有京兆府论断,大人可不能仗势欺民,滥用私刑啊。”
话说到这份上,陵淄候的态度已经很明了了,那就是要管管这事的意思了。
剑未出鞘,但现下在场的每一个人却仿佛都能感觉到一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气氛。
赵侍新单手背负在后,身后街面上依然空寂,但四周无端,却好似萦绕着股子阴寒之气,鳞次栉比的屋檐角落里,某些地方逐渐生出了些似人非人的阴影晃过墙面,缠缠绕绕,似乎消失又似乎正在凝结……
站在赵侍新前方的侍卫早已退到了他身后,两人看了一眼站在自己侧前方的大人,其中一人恭声的询问道:“大人……”
萧辰意这时,心下简直要欢呼雀跃的大叫一声陵淄候万岁!
她方才自第一眼看见这位十年前的另一位故人,一时瞬间的决断果然没押错,三代掌管北境边军,封侯拜将同时还身为皇族外戚的邱其真果然能仗着身后军将与现下的赵侍新勉力对峙,而且……看两人方才打的机锋,现今这朝中的政局关系……似乎,还有些微妙。
赵侍新看着前方女人注视着高头大马上男人,面上逐渐浮出的笑意,他眼神平静,背在身后的手,食指与中指轻动了动,两个侍卫会意,这才敛了气息,余光注意了一番周边暗处。
四周角落里的阴影似乎也才缓慢的消散了去。
陵淄候身后几个与其他身穿甲胄的军士装扮不同,只着了一身青衣短褐的人戒备的神情这也才缓缓的放松了下来。
接着就听一个声音打破了当下诡异的平静,也破除了目下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既然陵淄候都这样说了,赵某这话想必也不用再问了。”
邱其真只笑了笑道:“那赵大人,本候就先行离去了,今日之事,还请大人不要放在心上,家母的寿诞上,大人到时务必同本候多喝几杯。”
说完,邱其真向属下示意,有人便牵着马来到了萧辰意的面前,将似乎是因死里逃生而惊喜到有些无措的女人给扶上了马。
大马开始前行,萧辰意攥紧了马缰,缓缓打马走过时,她偏头看了眼依然站在原地并没其他动作的男人,男人的视线平视前方,再没向她这边看上一眼,风吹动男人披散在背的黑色长发,萧辰意只觉这人此时就这么站在这里,气势似乎也丝毫不逊于凌淄候领着的这一群战士铁蹄。
马蹄声很快远去,赵侍新也坐进了马车内,他双手搁在腿上,视线注视着车帘,眸色沉沉,脑子里不自主的晃过了一些画面。
以及一个称呼——
“其真表兄……”
公主府豪华锦饰的厢房内,一个右侧脸颊边一颗妩媚泪痣,星眼红唇的女人正有些气愤的在屋子里摔东西。
因着她心心念念的其真表哥无论她如何热脸贴上去,都对她态度十分冷淡。
此时房门边上站了个年轻男人,男人看眼女人气急败坏的样子,轻扯嘴角移开了目光,眼底是淡淡的嗤笑。
女人发泄一通,似乎才注意到了门边站着的男人,她略一思索,便如风般走到了男人跟前,紧盯着男人的脸,渐渐才一侧手抬起,轻抚上了男人脸,有些委屈又不甘的开口道:“赵侍新你说……其真表兄为何独独就对本公主这么冷淡呢……他如果不对我这么冷淡,或许我也就能这么放过你了也说不定呢……”
男人并未躲开女人的手,只脖颈僵硬的受着,听见女人的话,也只是面无表情,但眼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热度。
女人细长的手指沿着男人优越的脸部线条轻描,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但却似乎总隐着几分遗憾,只听女人又接着道:“赵侍新,你这张脸……长得可真俊呐……跟其真表兄一般的清隽模样,但这么细细瞧着,你好像比其真表兄还要更好看些呢,只是可惜……”
女人话到这里,并未再说下去,但男人却知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只轻挑了一侧嘴角,似是默不作声的微微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