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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节

      抬眼看向姚茂,止住了步子。
    “将军就送到这儿吧。”
    姚茂怔了一怔,望着面前的少年天子,神色尤有感慨。
    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些什么。最后只拱了拱手,道:“陛下。”
    牧临川看了他一眼,错开视线,“孤今日来此,不止为了将军,亦是为了孤自己。”
    他这番举动的确是在收买人心,他也不避讳,神色未变,坦荡地承认了。
    “足够了。”姚茂何尝不知道陛下与王后今夜来此的用意,低声道,“陛下愿给俺们兄弟这几分面子,就足够了。”
    “俺们兄弟定当竭尽所能替陛下卖命。”
    言罢,再也无话。
    牧临川也没多说什么,略一致意,转身又踏着月色与风雪离去了。
    姚茂保持着这一个姿势,怔怔地站在雪地里,驻足良久。
    眼看着王后在前面蹦蹦跳跳,两人的身影渐渐地、渐渐地成了一粒大小。雪上踩出的脚印,转眼之间,便又被新的落雪所覆盖,了无痕迹。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热水就送来了。
    这大冷天的,又在路上奔波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能美美地泡上一个洗脚水,一帮大老爷们欢呼了一声,争先恐后地抢着去泡脚。
    石黑与姚茂是将军,还有家仆侍婢帮着伺候搓澡。
    几个大汉按着一顿猛搓,转眼之间这水就黑了。
    这些家仆平常伺候贵人伺候惯了,冷不防被打发过来伺候这几个糙老爷们。虽然知道这几个都是将军,得罪不起的,却还是被他们身上这股味道冲得头晕眼花直皱眉。
    这股汗臭味儿、血腥味儿混在一起,酿出了种独特又复杂的骚臭味儿。
    这几个大汉一边哼哧哼哧地搓下条条滚滚的泥来,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这什么味儿啊,将军,你们这是多久没洗了?”
    石黑一懵,下意识地端起胳膊来闻了闻。
    没味儿啊。
    可这水的确已经成了泥汤了。
    他们这些人大冬天在地里趴着,在马上跑着,早已经习惯血和泥滚一身一脸,也没觉得自己脏过。
    如今被这么一说,猛然醒悟。
    石黑脸一红,终于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起来。
    “是、是吗?脏啊……的确、的确有点儿。”
    “这得个把月了吧。”
    等终于被搓干净了,打水里拎了起来,换了身板正干净的衣服。
    石黑不自在地拽了拽袖子。
    望着营房外,恍惚中突然想到。
    王后打从刚开始就一直坐在他身边儿吧……
    她、她是没闻到味儿?
    还是说……
    少女笑得倍儿欢实的表情在眼前浮现。
    石黑恍恍惚惚,若有所思。
    是为了照顾他们,才一声不吭呢。
    抿了抿唇,石黑浑身一个激灵,虎目含泪,眼眶已然红了。
    他不傻,这些贵人们都当他们傻。
    但他们这战场上拼杀出来的,又岂是三瓜两枣,施舍几个恩情就能收买的。
    一路拼杀出来,为的是恩义。
    而今日
    石黑肃然,顿觉就冲王后这份良心,他们豁出去杀了李浚几个,又不要命地从朔方一路赶来,实在是值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是只有3000
    qaq这两天有点儿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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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9章
    却说热水这事儿,的确是孙景在从中作梗。
    本想着先分化牧临川与姚茂人等,再想办法将其据为己有,没想到牧临川倒也能舍得下身段,雪夜去营房送酒。
    孙景那边如何气急败坏暂且不论。
    孙英得了消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任凭阿景他如何谋算,到底不如人家一靠将军名号,二靠雪夜送酒直接拴住了军心。
    而孙循做老子的这边,也正如孙景一般开始琢磨着如何将这支骑兵收拢整编入并州兵。
    不得不说这两人的确是父子。
    牧临川眉头微挑,讶然地露出个笑来:“将军要借兵?”
    “陛下见笑。”孙循毫无尴尬之意,哈哈大笑道,“臣的确想借黑甲佛图一用。”
    虽说已近午时,太阳却还未曾露面。
    小雪转急,下得越来越大,大如手掌,团团覆压在檐上。
    屋里小火炉上正咕嘟嘟热着酒。
    这厢牧临川、孙循与孙循府上谋士徐延正在议事。
    孙循略一沉吟,缓缓道来。
    “陛下入并州已久,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
    “臣也不怕让陛下笑话,这并州的乱局陛下也是晓得的,这是自魏武时期就有的。”
    “从前臣即便想管束也是有心无力,如今陛下龙辇一来,”孙循肃然道,“今时不同往日,哪怕再难,臣发了狠,也定当要肃清这并州民风。”
    “就说这上党罢,”孙循露出个深恶痛绝的表情,“并州上党武乡羯室常有羯胡居住,这些羯胡各自为营,来去如风,为祸乡里,打家劫舍,使百姓不敢夜行,商贾不敢贩货,甚是可恶。”
    “其中一支羯胡,以一个名叫匐皋的,此人尤为张狂。在这些羯胡中颇有声望。”
    孙循道:“故臣决心拿此人开刀,杀鸡儆猴。”
    “胡人擅骑射,这人又来去如风,像个泥鳅一样很是滑溜。故而臣请借黑甲佛图一用,好剿灭这支蛮胡,以彰显天子声威,震慑周边宵小。”
    孙循说得大义凛然,牧临川闻言,却笑道:“将军坐拥数万之众,却拿一支千百来人的羯胡也没有办法吗?”
    哪里是没有办法,几万人打个千百来人还不是像砍瓜切菜一般利落。说到底不过是个借兵的由头罢了。
    孙循面露尴尬之意,摆摆手,却是恬不知耻地直接承认了:“唉,不怕陛下耻笑。我手下这些兵啊一个个都是混子,哪里能与黑甲佛图众多好男儿相比呢。”
    牧临川以袖掩面,面露感动之色:“将军忠心耿耿,实乃谋国之臣,将军有此决心,要借兵,孤又怎会不允?只是——”
    “只是?”
    “不瞒将军,孤来并州前,也曾遇到过一伙羯胡。”牧临川皱紧了眉头,苍白的脸上露出厌恶之意,“奈何孤彼时无兵傍身,只好花钱消了灾。”
    “这些羯胡甚是猖狂可恶,将军若有心意,孤也想凑个热闹。”
    孙循顿感不妙:……
    果不其然,少年天子一甩袖口,有振振有词,嗓音铿锵,掷地有声道,“此行,孤愿御驾亲征,好教这些羯胡尝尝厉害的滋味。”
    孙循一张老脸顿时僵了半边。
    “陛、陛下这又说得是什么话。陛下千金之躯,怎可来做这种事?这种腌臜事还是交给臣等吧。”
    再说了你这两条腿都没了,上战场凑个屁的热闹?
    牧临川静静地看着他,眼眶已然是红了,再度上前殷勤地捧起了孙循的手。
    “将军心意孤知晓。”少年鼻尖红红,举起袖子揩了揩眼角的泪水。
    “只是孤心意已决,将军不必再劝了。”
    “唉!!”孙循重重叹了口气,捶胸顿足道,“陛下啊!陛下如今这身子岂能上得了战场,若是有个万一,这叫老臣如何向世人交代呢!”
    话音未落,牧临川面色又是一变,已是乌云密布,傲然冷哼道:“老将军的好心孤未尝不知,但这并州羯胡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犯事,如此猖狂,孤忍无可忍!定要亲手杀了以泄愤。”
    孙循欲言又止,他何尝不知道牧临川此番用意。这小子就爱装疯卖傻,装神弄鬼的,偏偏一时半会儿间他也说不动他。
    脸色不由一黑,心中再度暗骂了一声狡猾的小狐狸。
    眼见孙循面色难看,心知自家郎主秉性的徐延上前一步,在孙循耳畔低声道。
    “郎主,大局为重。”
    孙循这才面色稍霁,方才又露出个勉强的笑,道:“陛下亲领兵,臣实在是不放心。那不如这样吧。”
    “陛下且答应成,莫要上战场,只在中军大帐中坐着以安人心。这些兵卒看着大纛便足以知晓陛下的心意了。
    除此之外,臣另外再拨一支精兵,编入黑甲佛图中保卫陛下,如此这般,陛下你看可好?”
    孙循倒也不急,耐心地等着牧临川的反应。
    片刻的沉默之后,他竟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涕泪交加,面色嫣红,呼吸急促。
    这才执了孙循的手,缓缓攥住了,嗓音沙哑道:“哈哈哈哈孤知晓爱卿的忧虑。”
    “既然如此,孤也不为难你了,这便允了你的意思!”
    如此这般,此事才算定了下来。
    待孙循与徐延跪送牧临川离去之后,徐延这才收起身子,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郎主这招釜底抽薪来得巧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