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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廷敬见玄烨发怒,大惊失色,忙跪下请罪,玄烨冷哼一声,盯着他道:“廷,朝中也。先帝爷给你这个字,也算是用心良苦了,可你偏偏还不懂他的苦心!他不亲自给你赐字,偏要朝廷把这个字给你,不就是提醒你从此之后将立足于朝廷吗?不就是告诉你,从此之后你就是朝廷命官,万事当以朝廷为先?你如今却在朕跟前大放阙词,说什么汉臣满臣,难道你们都不是朕的臣子?都不是朝廷的官员?”
玄烨一席话说的陈廷敬大汗涔涔,磕头道:“皇上教训得是,是臣狭隘了,臣没能理解先帝苦心,是臣对不起先帝——”
“罢了,”
玄烨止住陈廷敬的话,“你若是真的明白了,就站起来回答朕方才的问题,朕还等着听呢。”
“是,”
陈廷敬谢恩之后,站起来道,“臣冷眼瞧了四位辅政大臣这些年,臣觉得,索中堂实际并非最厌恶鳌拜,索中堂最厌者乃是苏克萨哈。这不仅仅是因为索中堂是两黄旗出身而苏克萨哈为正白旗出身的缘故,还因为苏克萨哈得以成为辅政大臣,并非靠的自身实力,而是承恩眷,以额驸子入侍内廷方才得钦命。”
玄烨点点头道:“不错,索尼是四朝旧臣,除了他,无人可担当首辅大臣之位,遏必隆、鳌拜皆以公爵先苏克萨哈为内大臣,若是苏克萨哈没有这一层关系,只怕也不能排序第二,但也就是因为他是因此而排序第二,这才有了几个人的不同心,也滋生了鳌拜的野心。”
☆、第064章
“皇上说得不错,索中堂资格最老,如今又年迈多病,许多事情已经是力不从心了,鳌拜日益骄恣,与苏克萨哈不睦,索中堂是从来不会阻止的,遏必隆与鳌拜同旗结党,凡事皆附和,自然就更不会替苏克萨哈多言了,”
陈廷敬道,“苏克萨哈虽排序第二,可威望尚浅,心非鳌拜所为而不能力争,因此,在四位辅政大臣的内斗中,就形成了两黄旗对一白旗,三比一的局面。”
“在这件事情上,就连索中堂也无法解决这数年的积弊,何况这事关乎到两黄旗,索中堂是肯定乐意看见鳌拜为圈地而与正白旗相争的,毕竟这件事于他来说,赢了对两黄旗来说是个好处,若是没赢,也不会有什么损失,这是站在索中堂自个儿的立场上来说的,两黄旗是天子自将,索中堂在这一点上倒是跟鳌拜没有什么分歧。”
“你说的这些,朕都知道,”
玄烨很中肯的评价道,“你看得透彻,比满臣要看得透彻的多,你是局外人,说的也都是实情。”
陈廷敬知道自己说的这些皇上未必就不知道,只是他心中还是有想法的,见皇上略略有些失望之意,心一横,干脆大着胆子道:“臣是局外人,但如皇上所说,臣也是朝廷中人,与四位辅政大臣同殿为臣,自然有些话臣不说也是不行的。这件事情,只有皇上才能够解决,无论任何人都没法子圆满的解决这圈地之争,只有皇上可以,但如今皇上尚未亲政,不能明发上谕,也不能下旨,所以皇上再急也没有用,其实臣觉得,皇上已然大婚,是时候可以亲政了,难不成,非要等着鳌拜铸成大错之后再亲政么?”
陈廷敬说了这么多话,就唯有这最后一句话戳中了玄烨的心,实际上,他也就是想听陈廷敬说这个,对于鳌拜此番作为,他心中早已不满,而索尼对此事持支持赞同的态度,也着实让他生气,也正是因为无法问计于索尼,他才来问陈廷敬是何想法的。
经筵日讲后,正是晌午十分,梁九功进来问他:“皇上可要去坤宁宫用膳?”
玄烨摆摆手道:“不必了,回保和殿去用。”
他需要好好的想一想陈廷敬的话,午膳就不打算去坤宁宫用了,午膳之后他是必要写一百个大字才去校场练武的,今日心情烦乱,去了坤宁宫也不能缓解,不如就趁着练大字的时候静静心,心静了,再去校场自然有他要做的事情做。
玄烨回保和殿后,随意用了午膳,便到隔间去写大字,写完一百个大字后一瞧条案上的西洋钟才发现已近未时末了,便唤了梁九功进来给他更衣,更衣之后便去校场与布库队的那些少年们一道练习骑马射箭了。
自从玄烨存了要除掉鳌拜提前亲政的心思,这训练布库队就成了他的头等大事,上回南苑里跟鳌拜的那一场比武,布库队得了个惨败的结局,自那之后,他就着意训练布库队近身搏斗之术,又选了长泰和纶布做队长,让他们分成两个小队各自对抗,就学着鳌拜的那个路数去打。
这些少年活到这么大了,跟鳌拜那一场还是这辈子第一次惨败,都觉得不仅是自己就连家里的面子都被他们丢尽了,因此心里头就都憋着一股气,他们不喜欢鳌拜那盛气凌人的态度,是以总想着要勤学苦练将来寻到机会再给鳌拜打一场,玄烨正是利用少年们的这些心理,让他们逐步跟他的想法一致,最后让这些少年们听他的话去除掉鳌拜。
经过了将近三个月的苦练,这些少年个个也都有了些模样,玄烨照例与他们厮打一番,觉得他们跟三个月之前相比,当真是进步了很多,若是以现今之力再去对付鳌拜,以多敌一,未必不能生擒鳌拜,玄烨想,应该是时候了。
练了一个多时辰的骑射,玄烨也没有去坤宁宫,这在梁九功看来简直是破天荒的举动,因为每回下午练了骑射之后,玄烨定是要雷打不动的去坤宁宫的,这次偏偏不去了,反而还带着皇后娘娘的两个哥哥去了保和殿,梁九功有心想问问,但到底还是没胆子问的,也只能依照皇上的吩咐,派了个小太监去坤宁宫传话,告诉皇后娘娘不必等着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