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蕤倒不诧异苏澈这么一副看似斯文儒雅实则败絮其中的模样。
    白纤尘这个幺子早些年流落在外，直至弱冠才被白家家主寻回，在白家养了不到一年便送到聚贤山庄和亲。
    这种设定正好方便了苏澈这个大老粗放飞自我。
    只是可惜了白纤尘这个风光霁月的壳子，苏澈若是不开口不动作，远远看上去还真能唬人，若是开口……
    诚如如今葳蕤这般，指着苏澈恨不得好一番教训。
    而每到这种时刻，孟澜小朋友就乖乖巧巧地坐在一边安静充当自己的背景板，一副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乖巧模样。
    回头香案设好，三人轮流拜过一轮。
    随后就守在香案旁，铺设好瓜果赏月。
    这是三人头一回在聚贤山庄之中过中秋，守到云开月明，瞧着空中浑圆的明月，气氛烘托到位，苏澈心生感慨。
    即便是作为一个并不热爱吟诗作对的文科生，却也于此时兴起而至有感而发：“世事一场大梦，人间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月明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不当学生太多年，脑袋里边的存货就那么丁点，货到用时方恨少，好容易抖擞出来还不合时宜。
    苏澈不过寥寥几语，便成功将本来还算和睦的气氛成功煞到。
    孟澜年幼尚不领会其中之意，但直觉告诉他，这并不是什么好话。
    葳蕤却放下了手中茶水，瞧着苏澈一副复杂难明的神色，“公子若是想家了，待时机成熟，我会想办法带公子回世外桃源的。”
    听闻葳蕤词语，不待苏澈应答，孟澜抓住了苏澈衣摆。
    苏澈望向孟澜，虽然对方不说，但他成功从对方眼中读出了依依不舍的意味。
    “嫁出来的人哪还有回去的道理，从今往后，聚贤山庄就是我的家。”轻拍了拍孟澜小朋友的背，意在安抚，“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葳蕤眉头蹙得愈发紧致，将苏澈的言语听在耳中，将苏澈的行为看在眼中。
    不过是一个小娃娃，怎就能得公子如此青眼器重。
    即便是……
    叹息，葳蕤不欲多想。
    这是公子自己的决定，她一个外人也无从左右。
    因为一首不合时宜的词，搅乱了气氛。
    祭月草草结束。
    苏澈牵引着孟澜回房，照例帮对方擦手更衣掖被子哄睡觉。
    哪想到孟澜却瞪大了一双眼，并不打算入睡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要我哄你睡觉吗？”
    小孩儿盯着苏澈，目光灼灼，“不走，是真的？”
    原来小娃娃还记着这一茬。
    “自然是真的，我都嫁给你爹了，除非你爹能活过来给我写上一纸休书，不然我除了这聚贤山庄还能走到哪里去。”当然了，还有改嫁一说，但是苏澈并没有这个打算。
    本来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嫁人就挺匪夷所思的，也就只得这群江湖草莽才干得出来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儿。
    可想到葳蕤也是江湖中人，但是行事作风又找不出错处……
    也只能说这群江湖人士是在自己的圈子里边恪守礼教纲常。
    孟澜听着苏澈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若是他大一些自然能听得出来苏澈这话处处站不住脚，但他如今竟是信了。
    笑得分外满足。
    伸出手指勾了勾对方鼻尖，苏澈道：“你这孩子啊，倒是鬼机灵。”
    收回手，没成想却在半道上让对方给握住了。
    “娘……”
    细弱的叫唤。
    苏澈倒吸一口凉气。
    半年了，这小孩儿还是固执地这么叫他。
    总这么发展下去也不是个事儿，索性趁着今天月色好，干脆利落一点将这个问题给解决了。
    拉开小孩儿的手，苏澈难得严肃的表情道：“澜儿，我不是你娘，你大可以叫我……师父，但是莫要再叫我娘了，澜儿亲娘才当得起这个称谓，我一个半道来的，何德何能。”
    小孩儿瞧着苏澈目光如炬，良久，睫羽扑闪，半掩着那双澄澈的眸子，略显低哑道：“纤尘。”
    得，这是叫娘不成连师父也不愿意叫。
    苏澈心累，半年多了，他这进展如此龟速。
    罢了，白胡子老爷爷也不是各个都能正名成为龙傲天男主的正牌师父。
    剧本之中本就没有关于他的记载，这小孩儿愿意如何叫他就如何叫他，总之别管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叫娘就成。
    “你啊……”用手指点了点小孩儿额头，苏澈失笑话语中满是宠溺，“随你吧，但你得记着，在葳蕤姑娘还有外人面前，莫要直呼我名，”顺势敲了敲对方脑门，“对方会说你没大没小的。”
    也不知道这个小朋友听懂还是没听懂，孟澜小朋友点了点头，却道出了一个让苏澈绝望的单字，“娘。”
    哭笑不得，苏澈也不知道这个轴脾气的男主该怎么教了。
    罢了罢了，熊孩子么，皮是常态，不皮才不正常。
    “你啊……”摇了摇头，顺着对方的胸脯，轻拍着道：“赶紧睡吧，今天折腾半天了。”
    “娘睡。”
    兴许是今天皮得过了头，孟澜终于道出了心中长久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