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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问:“你回京之后为何又自请去郊外庄子?”
“臣女从前不知农事艰辛, 自从养病在庄子上, 这才知道百姓生活如何, 一位满手老茧的老农,酷暑寒冬, 烈日暴雨, 勤勤恳恳带着全家辛苦一年, 还可能养不活一家三口,生病买不起一贴药。朝廷收赋税是为了给百姓创造更好的生存环境, 这是大事,不能随意改变,臣女于是想, 能否让亩产量更高一点?有没有什么办法, 可以让灾年也有收成,让百姓们吃饱饭呢?”
大殿里传出细细碎碎的声音。
皇帝看着下首一身棉布衣的女子。
这棉布衣京城贵女绝对不会穿,就连各府下人恐怕都看不上,但是这个程家次女竟然穿着这样的衣服住在庄子上,说要让天下百姓吃饱饭。
程珮仪又把读书人和种地农民有壁的理论搬出来说给皇帝大臣们听,皇帝来了兴致, 听她细细说着农书所述种植之法与老农经验之间的差别与相似,以及她由此展开的设想。
“臣女来此之前正在挑选明年的小麦种子,虽同是小麦,但不同的环境培育出的小麦有不同的特性,如南方人大多温婉北方人大多豪爽,世间万物万变不离其宗,都蕴含一样的道理,不同品种的小麦放到适合它的地方用最合理的办法种植,也许产量就会大幅增加。”
皇帝来了兴致:“你是说你能培育挑选出适应各地气候的小麦品种,并提高他们的产量?”
“臣女愿为此一试!”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笑:“程爱卿,你家女儿芳龄几何?”
程云光恭声答:“小女马上就十五了。”
皇帝:“那快要及笄了?可有定亲?”
程云光答:“因家中还有长女亲事未定,故而小女儿也不曾定亲。”
皇帝看着下首的少女:“程珮仪,你父亲担忧你婚嫁困难故而隐瞒你从农桑之事,今日你在这金銮殿上侃侃而谈,可曾想过自己未来婚事如何?”
程珮仪俯下身磕了一个头:“臣女想过,臣女不悔。为天下万民谋福祉,臣女虽然所做有限但甘之如饴,臣女愿意为陛下为百姓分忧,终生不嫁。”
“珮仪!”程云光震惊直呼。
满朝文武哗然。
皇帝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你可知在朕面前说此番话意味着什么?他日你成亲便是欺君之罪。”
程珮仪满脸坚决:“臣女知晓,这便是臣女的真心话。人生倏尔百年,能为这世间留下什么是臣女一生之幸。而且种地辛苦,虽然臣女只需要指挥,但每日下地观察必不可少,还要日日留在田垄地边,臣女理解未来夫婿希望找个持家有方的主妇,外能往来交际内能主持府中诸事让他安枕无忧。人的心思有限,臣女专注种地便顾不上这些,而且婚后光生育孩子教养孩子都需要占用大量时间……”
程珮仪一条一条说着自己一旦认真种地就无法成为合格的官家夫人,表示自己早就明白了一切,但依旧愿意选择农桑而不是回到京城成为一个官家千金。
皇帝听得入了神,突然发现一个后宅女子要做的事情如此之多,而程珮仪搞的这些竟然也如此繁杂。
许久后,他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堂堂大魏,难不成没有一个男子能做你所做之事?让一个闺阁少女牺牲自己一生去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朝堂上静了下来。
有迂腐之人心中不快,跃跃欲试想站出来赞同皇帝的意见,好让这个程家庶女赶紧回家学学女戒四书,遵守妇道。
程珮仪朗声道:“臣女从不曾想以一己之力挑起天下农桑发展的重担,臣女如今一边做事一边带着弟弟学习,如果有类似擅长此道的有志之士愿意互相学习切磋交流,臣女求之不得。”
这话一出,大半都默了。除了农民,谁愿意和她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娃去交流,还是交流种地?
工部的官员们都忐忑不已,生怕自己被安排去程珮仪的庄子上,听一个少女教他们如何种地,那简直是一生耻辱。
这时,楚王站了出来:“陛下,臣弟对程姑娘所说的农桑之事以及她正在做的尝试十分感兴趣,臣弟愿前往程姑娘的庄子观摩。”
楚王的行为让很多人震惊了一下,但很快又理解了。也是,楚王一直是个礼贤下士的君子,而且交友广泛,所知甚多。
楚王站出来后,皇帝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们。
皇子们都是人精,无论真心还是皇帝的示意,纷纷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去观摩。
起初觉得跟程珮仪这么一个小丫头学习很丢脸,后来转念一想,别看人家是个女人,但是搞的那些东西非常重要啊!要是他们能把这些东西收为己用,甚至把程珮仪收为己用……
程珮仪看了一眼这些天之骄子,面露难色:“王爷皇子们有此心让臣女感动,但是臣女的庄子只有臣女和幼弟二人,恐怕几位去了之后招待不周,而且一到农忙时节,臣女无暇分身。”
皇帝理所当然地说:“去了那自然一切以农事为重。”
程珮仪不说话,默认了。
皇帝当然想要派自己的人去亲眼看看程珮仪是怎么搞的。他纵然不像迂腐之人那般排斥一个女子做这些事情,但是皇帝也不相信程珮仪能做一辈子,并且一辈子都有新的产出。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儿子弟弟只要通农事,再看看农事的书籍,那和程珮仪就没什么两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