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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不会在大过年的时候装病自找晦气,大家都信了这个消息,见柳府果然大门紧闭,再有想巴结的,放下东西关心几句便也走了。
外头洋洋洒洒地下着细细的小雪,柳洺和张蔚恒一人一边守着锅子吃得鼻尖冒汗。张蔚恒微微皱着眉不太高兴地看着她。
柳洺涮了一块羊肉,沾好调料喂到他嘴边:“特别好吃,尝一口?”
这是头一次她主动喂他吃东西,张蔚恒眉头依旧皱着,很想躲开好好教训教训她,可是心里舍不得,僵持了两秒,闭眼气势汹汹地张嘴吞了进去。
柳洺笑眯了眼,期待地问:“好吃吗?”
张蔚恒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眼睛跟着她正在涮的第二块肉。
柳洺了然,又喂了一块过去,一直喂了三筷子这才说:“好了啊,我忙活半天一块肉还没吃呢!再大的气也该消了吧?”
张蔚恒眉头不皱了,嘴角微微勾着一脸心满意足,只是嘴巴还很硬:“这是三筷子肉的事吗?一码归一码,你别想插科打诨!”
柳洺见他如此坚持,只好放下筷子正面回应:“你没听说过越是病秧子越是不容易死吗?”
“柳洺!”张蔚恒生气。
“好好好,不说这个字。”柳洺见他这样在意心头酸软,“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张蔚恒想说,你是六元魁首,几百年难一遇,还想说你做官清廉本事大,帮皇帝办了那么多大事,但是他看着柳洺的脸色,直觉这些不是真正的理由。
“皇上是个明君,但是信任是个很复杂的人类心理,它带着理性也受情感影响,我上任后办了一件又一件大事一次次立功是事实,但是满朝这么多官员不是只有我一人立功,皇上却最信任我,所以这些都不是真正的原因。”
的确是如此,张蔚恒点头认可。
“真正的原因是我做的是孤臣。”
“孤臣?”张蔚恒喃喃,他懂,却也有疑惑。
“自古以来的孤臣都是一心忠于皇帝,不惧得罪任何人、任何派系,一腔孤勇粉身碎骨浑不怕,这样的人朝政清明时还好,如果朝廷问题多,那么只要他坚持揭露就会得罪人,有可能得罪百官最后千夫所指,纵然他做得再对,皇帝再支持,只要压不下对方势力,皇帝最多失去部分权力,臣子却可能死无葬身之地。”
张蔚恒心中一紧,握住她的手。
柳洺冲他笑了笑,反握住安慰:“做孤臣要有心理准备,但是也不是说做孤臣就真的孤傲清高不理人情世故。我有四个最好的朋友,有天一书院的师兄师弟,这是第一层保障;皇上是个明君,我凡事当朝禀奏前必与皇上先沟通,尊重他的同时也给自己找稳固的靠山,这是第二层保障;我身体虚弱,太医断言是短寿之相,皇上会心存怜惜,嫉妒者会心理平衡,这是第三层保障。”
她指了指外头:“就比如今天,皇上一份赏赐让我家门庭若市,这被皇上看到心中会怎么想?这次没意见长此以往呢?不仅皇上,还有许多心胸狭隘者,一人给我一个绊子我纵然不怕也会嫌麻烦。而今,我以生病为由闭门不见,皇上会担忧我,嫉妒的人会觉得我没福气不值得和一个病秧子斤斤计较,被拒绝的人不会恼羞成怒说不定还会放弃巴结我这样一个性命未卜的人……当官的总得有个弱点,太厉害的人最招眼。晦不晦气只是一个意头,但是这些才是保护我的实实在在好处。”
张蔚恒松了神色,但是心里并不轻松:“我听不得你说自己身子不好,你好着呢,会长命百岁。”
柳洺笑:“张老板,你做生意这么灵活怎么就看不出这是个策略呢?我好不好你不是最知道?而且淹死会游泳的,我这种人反而最惜命最不可能出问题呢。”
张蔚恒难得犟死理:“那也不能说,你答应我,不许——至少不许在家里这么说自己!我听不得!”
柳洺收了笑,突然明白了他的心思,感动又心酸,郑重点头:“好,我不说。”
张蔚恒露出了笑,松开她给她捞丸子。
柳洺隔着袅袅的蒸汽望着对面的人,眼神柔软下来。
过了一个不被人打扰温暖的年,柳洺健健康康去上朝,对上好几双失望的眼睛,柳洺当作没看到,接受着皇帝的关心和问询。难得又惊讶的是,回到户部,下边不少人竟然十分开心她“康复”回来,对上一双双真心实意的眼睛,她头一回在朝廷里感受到了一点暖意。
“年前没整理完的户籍和耕地数据,咱们争取十天内做完。”
刷——所有欣喜关心的眼神都变成了讨厌。十天,又要多少个不眠不休才可以完成?
没办法,柳洺等不了了,每晚一天,就不知有多少个青春年少的女孩绝了人生的希望从此一片死寂。
元宵灯会,柳洺在家连夜赶着写奏折,张蔚恒提着灯笼想找她,看到她放在案头的文字,默默退了出去。
他一直知道,一个敢女扮男装科举当官的女子不会只臣服于当前的教条,他一直都期待,柳洺能创造出一个怎样的新世界。
元宵节后第三天,柳洺递上了长达三个多月的户籍调查结果,她在奏折里列出了一个个数据,看得人眼花缭乱不知何意,但是顺着她的分析一路听下去,又见到了最后画出的一个个奇怪又明了的图,举朝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