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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靠那黯淡月光,也无人看出吕布此刻脸色无比难看,眸光阴鸷,就似下一刻要暴起杀人。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至多等上一宿,那刘耗子八成就得现身——必将是那日宫宴后,他所能得的、可宰杀宿敌祖宗的宝贵机会。
吕布恨恨地磨了磨牙,嘴里不知叨咕着什么骂人的坏话,恶狠狠地俯了身,将遭靴底重重踩入土中的那柄龙渊剑粗暴抠起。
只随意拍了拍灰,就凶巴巴地重新别在了腰上。
他脸黑如墨,心情显然恶劣到了极点,转过身来面向一脸呆滞的兵士时,还按捺不住恶声恶气:“不等了!回咸阳去!”
话音刚落,他已裹挟滔天怒意翻上玉狮,朝来时方向疾驰而去。
众兵士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到底不敢质疑莫名发怒的主将决议,纷纷翻上马背,赶紧追在后头。
仗着玉狮神速所甩开的那一大截距离,吕布不再勉力抑制满腔憋屈,气势汹汹地长啸出声!
等灌了满嘴冷风,一口气啸完,他一边放慢马速,一边认命地骂道:“真他娘的,老子上辈子欠了那憨王!”
那憨子瞎了这小半辈子,也不知是祖坟冒了几注青烟,还是叫乌骓踏了坨狗屎,才在这回长了回眼。
真真挑对了人,晓得喊老子看家。
吕布胡乱抹了把被风吹得冰凉的脸,眼里冷得能掉冰碴子,还透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似老子这般英明神武,武勇盖世的英雄人物,能在应承了给他看家后,还眼睁睁地放任他出门一趟,就连老巢都丢了吗?
错过这回,岂不得不止等他娘个四年,说不得还需把天下重打一遍吗?
退一万步来讲,有韩信在,那咸阳九成九丢不得。
但倘若真让周殷拿那十五万守兵与兵仙的军势来个硬碰硬,他定然不是韩信对手,注定损失惨重。
那哪儿是打仗?
分明是叫个狗叛徒毫不心疼地败了项憨子辛苦攒下的家业!
不仅得回,还得尽快回,省得那心黑手狠的便宜老兄下手太快,直将咸阳城里十五万楚兵给灭了!
吕布腹中一阵滚化火烧,一边玩命儿驰骋,一边破罐子破摔地骂道:“贼老天,混账憨子!”
区区四年罢了——横竖老子青春年少,又不是等不起!
第50章
天公不作美, 就在吕布亲领陷阵营五千强骑一路疾驰回返的中途,竟是下起了瓢泼大雨。
冷风凄凄,雨织密密。
吕布神色冷然, 对这激烈雨势无动于衷, 任那豆大的雨点擦掠过紧绷的面皮,横划出一道道冰凉水痕。
全力驰骋、也只是勉强追在主将身后的陷阵营兵士更是无暇他顾, 只咬紧牙关, 闷头赶路。
不到二个时辰, 他们便重返咸阳城郊。
韩信自是不知一心追杀刘邦的贤弟无端中途放弃,去而复返一事的。
他面对围于驻地外的数万咸阳守军, 却不忙列兵布阵,仍一派悠闲, 安坐如山。
见主将态度如此,原还有些惶然的关中军当即受到感染, 亦是八风不动。
就如吕韩二人所料的那般, 吕布前脚一走, 后脚得讯的周殷立马将‘叛楚私逃’的罪名扣到了吕布的头上。
且在随何的撺掇下,亲自点兵领军至咸阳城外关中军筑营处。
他来势汹汹,显是要将只由那侥幸做了副将、不过一执戟郎中的韩信所领的关中军余部,给一举歼灭。
然事态的进展,却远不似周殷所想的顺遂。
虽是大司马亲口下的军令,但周殷往日里鲜少亲自领兵, 兵士们更为熟悉的章邯将军却不知为何一直不见踪影,早已叫军中颇为躁动。
需攻击的, 还是昔日袍泽。
众所周知, 关中军的守将不是别人, 正是近来深得大王信重、武艺据闻绝强的吕将军。无缘无故, 岂会逃营背叛?
楚兵心存疑窦,饶是周殷三番四次地下令,仍是犹豫不前。
韩信早将这点算计在内,为防止周殷事后反咬一口,不愿作那率先攻击的一方。
周殷驱使不动兵卒,正气急败坏时,韩信却微微笑着,静心等待时机。
却不知贤弟已比他所等待的那一时机,更早一步回返。
因雨声哗哗,夜色正浓,当吕布所率骑兵由西侧小道接近时,正紧张对峙着的双方竟都未曾留意。
吕布眯眼看了会儿黑茫茫的前方,忽勒缰驻马,沉声吩咐道:“停!”
经他与韩信那月余的苦心操练,加上关中军本便是训练有素、奈无良将引领的前秦精锐,自是令行禁止。
兵士一停马,吕布漠然朝前眺望片刻,忽俯了俯身,将先前挂在一侧马背上的长弓取了。
他长弓在手,另一手持缰,微夹马腹,正摇脑袋甩掉鬃毛上的水的玉狮立马会意,放慢步子朝前缓缓踱去。
未得吕布军令,陷阵营将士不敢跟随,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主将独自驱马前去,不知该做什么。
阻碍了他视线的浓重夜色与哗然雨声,此时也成了最好的掩护。
吕布双目炯炯有神,上身微躬,露出一小段精实紧扎的韧腰。
雨水早已叫里衣湿透,水滴似断线珠子般顺那线条流畅的肌肉往下滑滚,坠入被浸得透黑的马裤。
湿发粘着后背,就似头皮毛斑斓的下山猛虎,步履宛若悠然,却悄然无声地步步接近无知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