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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大王韬光养晦、示敌以弱,成功迷惑了楚人耳目还好。
    但仅靠巴蜀二郡与那数千残部,加之艰难打下的汉中恐怕也无法在章邯部的攻势下保住,何谈发展?
    张良叹了口气。
    他心知大王此次合纵连横,看似来势汹汹,实则破绽百出。
    此次出关功败垂成,输在一个心急,更输在一个错估那既可左右霸王心思、自身且经文纬武的奇士吕奉先!
    他却也清楚,大王不得不急。
    待真等上三年五载,待巴蜀稍成气候,关外恐怕早已尘埃落定了。
    不复往日愚蠢短视、而不知何时变得野心勃勃的项王,若能沉下心来稳固后方,再靠楚国雄师逐一击破,扫荡四野,不出数载,即可一统中原。
    一旦天下沃土尽归楚霸王,大王仅有巴蜀二郡,纵经营鼎盛,亦是势单力薄。
    四面铁骑来袭,关隘难挡,据守不能,何谈与其匹敌?
    正因知大难迫在眉睫,刘邦才不得不铤而走险,孤注一掷。
    只可惜这场豪赌,终是不成。
    缺了大王操控关外诸侯,就如任散沙逐流、自行其是。
    反观楚军,项王行事愈发难测……
    天下局势,又将如何变幻?
    张良缓缓阖上了眼,渐渐想得入神。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忽难得传来楚人说话的声响,张良与随何具是立即警醒,循声望去。
    一阵整齐有序的脚步声愈发接近,待那为首楚将露面时,张良眸光微滞,竟是愣了一愣。
    来人……居然是他曾有意接近,早在大王与项梁仍为盟军时,其所领下楚军营寨外,有过一面之交的韩信。
    韩信平静地注视着张良,忽弯唇一笑,客气道:“随何先生先请移步别室,容信与子良叙过旧后,再请先生回来。”
    随何闻言一愣。
    仅是一眼看去,也不难从战袍制式上判断这眉目遒劲俊秀的楚将,官阶决计不低。
    更何况对方还可直入狱中,对狱卒发号施令。
    既是楚军高阶将帅,怎会与子房先生有旧?
    尽管心中疑云遍布,但时至如今,他哪里会认不清自己为砧板上之鱼肉的位置,自不可能开口顽抗。
    既对方待他彬彬有礼,他随楚兵离开时,只忍不住向神色自若的张良投去探究一瞥,步伐却不敢有片刻耽搁。
    张良是何等聪明敏锐之人?
    从韩信这一简单下令的举动,他即轻易判断出咸阳如今为谁所掌。
    昔日默默无闻的将军随从,竟一声不响地跃居将位,迎来平步青云之日了。
    张良心中波澜起伏,无声喟叹。
    在他有心接近过的诸多人物里,韩信这一自称旧国王孙、却既无谱牒、也拿不出其他凭据,除一柄连当铺掌柜也瞧不上的破剑外全无长物的落魄浪子,并未太多引起他的主意。
    虽那次简单谈话中,他对韩信所怀才识颇感意外,但相比真正智谋之士,又着实无法与之比较,是以并未费心拉拢。
    若非他记性绝佳,恐怕早忘了这不足挂齿的一号人物。
    孰料阔别重逢,二人处境竟已互换,正是造化弄人。
    韩信沉声道:“子房先生。”
    张良微微一笑,平心静气道:“恭贺足下,终迎凌云壮志得偿之日。”
    “多谢先生。”韩信淡然颔首,下一句单刀直入:“而今天下复乱,群雄逐鹿,然鹿死谁手,却是已有定局。以先生之奇智,必已看清优劣,无需信多加赘言。”
    说到此处,他坦然直视神色平和的张良,铿锵有力地询道:“信此次前来,是为那一面之缘,亲口问先生一句——可愿弃暗投明?”
    张良失笑一身,摇头道:“将军说笑了。某纵肯降,项王素重猜疑,又岂会用?”
    韩信却斩钉截铁道:“先生此言差矣。得贤——国士于身畔,项王已判若两人,若先生为真心归服,定然愿用。”
    张良挑了挑眉。
    他静静与韩信对视良久,莞尔,潇洒道:“足下一番美意,某先谢过。只可惜某脾气执拗,不识好歹,注定辜负此邀。”
    张氏一族五世相韩,本是钟鸣鼎食、门庭显赫,却因秦灭六国,叫他未少经光怪陆离。
    他曾宁死不服,散尽家财以招使力士,一道行刺那始皇帝;虽误中副车,憾恨未成,却也于天罗地中逃出生天,得太公兵法这一段奇缘。
    胸中理想数度覆灭,浮沉坎坷,终于下邳遇上心中明君。
    奈何有形之物,必有消亡之时。
    待到曲终人散那日,他也不怨怪沛公能力不足,才叫梦想破灭。
    张良释然一笑,眸光清朗。
    若自己毕生所求,注定如那天上皓月,皎而莹莹,却高悬难及……
    那他宁可仰躺于泥泞,留一身傲骨,怀抱明月清辉,笑赴黄泉。
    第60章
    韩信听闻此言, 丝毫不觉意外。
    他却不继续劝说,只略作沉吟后,温和有礼地道:“先生怀忠贞之志, 不愿改弦易张, 另投他主, 亦是情有可原。只怪信言出唐突, 累先生难为, 还望先生见谅。关乎方才之事, 先生不忙做出决定, 待信此行有得,再请问先生。”
    出征?
    张良心念微动,四散神色一凛, 不禁看向一脸淡然、分明是将这话故意说予他的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