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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处的人影终于走了出来,那是一个殊为年轻的少年,黑发黑眸下是一张俊美到神秘的脸,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眸子里像是萦纡着始终未散的烟雾,他的脚步无声,从黑暗里走出来的时候,黑暗也像是涌动在他身后的臣属。
这样一个本该深沉危险的男人,葛叶本来不该为他外在的皮囊所迷惑,就算是恶鬼,说不定也会披上一层妖艳华美的人皮。但不知为何,她却并未察觉到多少的敌意。
这让她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攻击。
来人将视线定格在了她怀中的生命之上,那是她刚刚诞生出的孩子,是一个裹在襁褓中的婴儿。
“一体双魂。”他的语气有些奇怪:“是身体承受不住了吗?”
居然连这也知晓吗?葛叶在心中猜测着他的身份,就算没有感觉到针对,她仍然没有放下戒备。
“这不对,”就算有着少年的外貌,但葛叶却不曾在他身上看出这个年龄段该有的轻佻,“你应该是只有一个孩子的。”他就像是在叙说着一件他所认为正确的事。
葛叶愣了下,她的语气转冷:“这与阁下无干。”
“难不成是某个没有归处的幽魂,想要篡夺一个干净的幼体,所以想要挤出原本这孩子的魂魄,独占这副躯壳吗?”来人这样猜测着。
“住口!”葛叶仿佛被激怒,她一字一句道:“我的孩子,是我从神明那里乞来的宝物,不论是哪一个,他都是我的孩子!”
少年,也就是又一次穿越了时光,前溯了历史过去的计秋,听闻了葛叶的这番回答,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奇异的意味,
他站定在原处,歪了歪头,思索道:“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孩子,是由神赐给你的?”
葛叶定了定神,镇静道:“正是如此。”
“那么,”计秋似笑非笑道:“不知是哪一位的神祇,竟如此慈悲,为你这千年修行的天狐送来两位的孩子?”
葛叶不答。
计秋也不再逼迫:“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其实这一切的源头也并非来自于你。”
他真正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不是在延历寺中那一场动乱中晴明昏迷过去的那一刹,也不是在他的母亲葛叶将之诞出的那一瞬,而应该是在更加久远的以前,在更加复杂、更加苍凉的更古的时代。他利用时空罗盘降临的这两次,都并非是他想要最为关键的时间点。
葛叶不明白他话语中的含义,但她感觉到了面前这人话语中若有若无的怅惘,她张了张口,最终说出了一句令她自己也有些惊奇的话来:“你在寻找着什么吗?”
她小心地问道,语气是一种轻柔的安抚。
计秋顿了顿,他笑了起来,沉静道:“我在找寻我最初的来源。”
葛叶觉得这句话中隐藏了对自己很特殊的含义,但她没有办法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思索过来,所以,她只能道:“那对你很重要吗?”
“对有些人来说不重要,”计秋思考道:“但我的性子总是在奇怪的地方执拗,所以我还是挺想知道的。”
葛叶忽然有些悲伤起来:“你找了很久吗?”
这样的情感来得有些莫名,就像是千年后安倍晴明从死亡中走出,以灵的身份来见到他时表露出的感情,计秋从前可以将之视而不见,现在……他又看了眼这位天狐化身的女子怀里护住的孩童,他最后还是淡淡道:“其实也并不久。”
“是吗?”葛叶觉着自己应该说出更多的话来,但计秋却没有再继续阻拦的意思,他只是看了这位夜半出城,想要为自己孩子寻找救治的狐妖,身影又一次沉入了身后的黑暗里。
“等等!”葛叶呼喊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夜色又回到了最初的寂寞,黑暗冰冷如水一样笼罩在她的身边,这位不知来处的陌生的来人就像是一场恍惚的梦境一般,他降临得毫无征兆,离去得又是如此静谧,他在这段夜晚中来去匆匆,无数的秘密笼罩在他的身上,衬托得他就像是一个本不该到来的“错误”。
葛叶抱紧了自己的孩子,她静默了片刻,最后才再次踏上了出城的道路。她需要去为这个孩子找到救治,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她来耽搁。
计秋回到了寺中的战场,安倍晴明已经昏倒在了他的身边,他的额头上流淌下来血迹,另外一边的白比丘尼挣扎着想要摇晃着爬起来,她糟糕的状态让她没有注意到她眼中这位大人方才消失的一霎,计秋对于时空罗盘的掌控从一开始就几乎没有偏差,明了其中每一份结构,就能够最为精确地波动它的指针,谁也不知道,就在刚才那短短的时间里,计秋就已经以此时为基点,又一次回到了十多年前的时空中,甚至是,还与天狐葛叶有过一次浅短的交谈,从她那里,得到了一些还算有用的信息。
加州清光用自己的长刀抵住了“菩萨”落下来的有一道剑光。
而在计秋眼中,少年晴明的身体里,并没有他一开始想到的来源于“异界”灵魂的“夺舍”,那只是一场苏醒,是在其诞生之初的另一抹灵魂的醒来,是一场内与外的交换。
如果一开始知道的并非全部,就很容易得出一个偏离了正确的结论。这一点,不论对于谁来说,都是如此。
如果计秋想要踏上自己明悟的那条道路,这一次的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