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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姚缨意识恢复过来,眨了眨眼,慢慢适应射入眼中的光亮,以及床边又哭又笑望着她的中年女人。
    简直不敢置信。
    她这是还没醒?还是出现幻觉了?
    谯氏对自己的小主子再了解不过,姚缨一眨眼,谯氏都能猜到她在想什么,手伸进被子里紧紧握着姚缨一只手,眼睛红红,抽噎道:“不是梦,你也没看错,妈妈在这里,妈妈陪着你,让痛痛都飞走。”
    是谯氏常说的话。
    姚缨笑了,紧绷多日的心弦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她定定望着谯氏,熟悉的眉眼,可瘦了好多,皮肤干燥发黄,颧骨高得都能挂腊肠了。
    想必在皇后那里吃了不少苦。
    姚缨眼圈微红,想说话,可喉咙干痒,发不出一个字,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
    容慧倒了杯水走过来,谯氏让到一边,容慧坐到床头,用纱布蘸水到她唇上,给她润润,稍稍解渴。
    姚缨一眨不眨地看着她,模样乖顺无比,大病一场的小姑娘,就像经了风雨摧残的娇花,瞧着恹恹的,但底子好,将养个几日,又是花园里最美的那朵。
    “知道姑娘有很多问题要问,可你这才刚醒,身子还虚的很,先将养着,养出了精气神,殿下看了也高兴。”
    容慧提到太子,姚缨不意外,整个宫里能和皇后抗衡,从她手里把人带走,也唯有太子了。
    这下子,真就欠他一个大人情了。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岭南王府的千金小姐,无权无势,无根无萍,又该如何偿还这笔人情债。
    喂过了水,容慧又跟姚缨说了会话,有意无意提了好几遍殿下,见姚缨有些心不在焉,于是识趣出了屋,留久别重逢的主仆在屋里慢慢叙旧。
    谯氏给姚缨换了额头上的湿帕子,又简单帮她擦了个身,忙完了这一切,在姚缨无声的催促下,谯氏重新坐回到床头,像小时那样轻拍被子哄她睡觉。
    “妈妈你别拍了,我已经睡得够久了。”姚缨气力恢复了些,能出声了,就是低低的,带点沙哑,没有平时那么动听。
    谯氏有她的道理:“这生病就得多休息,休息够了,才好得快。”
    姚缨望着谯氏眼底的青影,涩涩道:“妈妈你才要好好休息,才一两个月没见,瞧着好像老了有一两岁,再老下去,就得喊你姥姥了。”
    对于亲近的人,姚缨是有什么说什么,贫得很。
    谯氏也惯着她:“老了没事,只要你好好养病,把身子骨养壮实了,妈妈高兴了,就能年轻回去,到时候你可能还得喊我姐姐。”
    姚缨骨子里的贫劲,有一半也是跟着谯氏学的。
    睡得太久,姚缨这一醒,就再难闭眼,拉着谯氏说了一晚上,不过大多时候是谯氏说,她在听。
    谯氏能从皇后那里脱身,确实是太子从中斡旋,不过要他主动去找皇后是不可能的,向皇后低头,估计比杀了他还难受。太子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他写了封信给贤太妃,请贤太妃出马。
    贤太妃是何许人也,先帝后半生最宠爱的妃子,当今能从十几个兄弟中脱颖而出,这位贤太妃功不可没,这是第一重,还有就是,贤太妃是高太尉的嫡亲姐姐。
    也因此,当贤太妃去找皇后要人时,皇后再不愿意,也要笑着把人奉上。
    据长春宫透出来的小道消息,那晚贤太妃把谯氏带走后,皇后寝殿里的陈设摆件重新换了一批,可见气得有多狠。
    姚缨听了倒是分外解气:“不能总是她欺负人,风水轮流转,也该她吃吃瘪了。”
    谯氏唏嘘不已:“你这位姐姐是个厉害人,以牙还牙,半点不含糊,我过来还不到一天,人就病倒了,当天当值的太医都被叫去了长春宫,要不是太子身边有个医术高超的随从,你这病啊,估计还有得拖。”
    坐以待毙不是姚瑾的风格,以她的性子,没后招才不正常。
    身子骨康健,十年病不了两次的皇后这么一倒,好似要跟皇帝夫妻同心,大有缠绵病榻的迹象。皇后之前天天都去皇帝跟前刷刷脸,突然有一天没去,皇帝自然奇怪,着人去问,结果得知皇后病了,大为震动,这么个知他懂他的可心人,要是没了,到哪去找。
    这人啊,就怕上心,一旦上心了,就要想方设法搞清楚缘由。
    皇帝想知道的事又有谁敢拦,差人一打听,原来是皇后宫里一个很会按摩的姑姑被贤太妃要走了,没了能治她头疾的良药,皇后头疾复发,得不到缓解,太医们开了药都不管用,还非得那位姑姑不可。
    于是皇帝更纳闷了,往常他可没发现皇后有什么头疾,再一打听,原来皇后是在他病倒以后,忧思过重,才染上的头疾,那姑姑也是她回岭南省亲,从家乡带来的人,她一来,皇后夜里才能安眠。
    上了年纪的人,心肠也好似变软了,老皇帝也不例外,被皇后的一片赤诚感动,当即就着人去贤太妃那里把姑姑带回来。
    这个姑姑,自然就是谯氏了。
    可谯氏哪会治人头疾,无非是姚瑾想要她治,她就能治好。
    谯氏还在这里,说明姚瑾计谋没有得逞,姚缨暂且压下忧虑,好奇地问:“皇上都出动了,难道太子还能杠得过皇上?”
    虽然坊间都传皇帝是被太子气病的,但姚缨不大相信,真要是太子气倒了皇帝,皇帝早就把人废了,不会像现在这样拖拖拉拉,而且听说皇帝养病这数月,太子也有去看过皇帝几次,倘若真的不和,去一次都嫌多。
    谯氏沉默,半天没有吭声,姚缨试探问:“真杠上了?硬杠?”
    太子就不像行事鲁莽,不计后果的人。
    不过,好像也未必,这位太子殿下处置跟他政见不合的御史,真就是简单粗暴,直接命禁军统领把人拖出了金銮殿,也不怕当场被参奏。
    外人只知,皇后病倒那日,太子在夜色降临前去探望皇帝,全天下最尊贵的父子在寝殿里秘谈了许久,至于具体谈了什么,又有谁敢去问,除非嫌命太长了。
    效果却是明显的,皇帝再也没提叫谯氏回长春宫的话。
    于是次日,其实也就是昨日,皇后寝殿的摆件又换了一批。
    普天之下,能把姚瑾气得不轻,又爱又恨的,也只有周祐了。
    谯氏一声叹道:“这回真是欠了太子一个偿还不了的大人情,可如何是好?”
    可不是,姚缨也沉默,过了好半晌才笑着道:“还不了,那就只能以身相许了,但愿殿下觉得值得。”
    谯氏不乐意了,眼圈说红就说:“你的身份不比太子,可也是堂堂藩王之女,金枝玉叶,哪里能这样稀里糊涂就跟了殿下,连个名分都没有。”
    还不如姜姬,这话只能搁在心里,说不得。
    “那怎么办?”姚缨佩服自己还能笑出来,“要不,把地宫的地形图送给太子,当作谢礼。”
    谯氏一听,更是双目圆睁,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压着声道:“小祖宗哦,这话可不能再说了,那东西是你将来安身立命的根本,重振姚家,也全指望它了。”
    姚缨眉眼黯淡:“五哥都已经不在了,八哥那脾性,又哪里扛得起来。”
    更不提姚缨自己,如今禁在皇城内,前有狼后有虎,能保命就已不错,根本无暇他顾。
    “总有法子的,当务之急是养病,养好了身子,这后头的日子才会顺。”谯氏只能这样宽慰姚缨,尽管她心里也没底。
    周祐是在姚缨醒后第二日过来的。
    谯氏见到太子,恭恭敬敬行礼,见他一点都不避讳地往里屋去,谯氏才要出声,就被身后的容慧拉住:“主子们的事,我们做下人的看着就好,手伸得太长,管得太宽,就不好看了。”
    “殿下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为了把你从皇后宫里弄出来,没少费工夫,不说感恩,可你也不能扯你家姑娘后腿。”
    太子跟前能人多,巧言善辩,谯氏住进来才几日,就已经感受深刻。
    姚缨这时已经能坐起,软软靠在床头。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编成一根粗粗的麻花辫搭在胸前,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瞧着气色好了不少,两颊透着浅浅的粉晕,就是瘦了,本就没几两肉,这一病,下巴尖了,脸也更显小了。
    周祐立在床边,一语不发,就这样静静欣赏着美人,似乎在权衡,他这次出手,到底值不值得。
    太子即便一句话都不说,只这么站着,周身气场也令人无法忽视,姚缨想着该如何展开话题,想来想去,竟问出这么一句:“那三尾鱼可还在?阿稚辛辛苦苦抓来的,殿下可不能吃独食。”
    这女子,可爱,又不可爱,该表现的时候,又偏偏煞风景。
    周祐掸了掸衣袍下摆,坐到了床沿,看着她要笑不笑:“那鱼可没你命硬,烧了几日,还能这样生龙活虎。”
    哪有这样形容姑娘家的,活该太子殿下娶不上媳妇。
    姚缨保持微笑:“殿下帮了阿稚大忙,阿稚不以为报,只能---”
    “别说以身相许之类的鬼话,从你踏进这咸安宫的第一天,便已经是孤的人了。”
    “......”
    姚缨告诉自己不气,大病初愈,要保持心情愉快。
    “殿下!”
    姚缨软软的唤,声音里依然带点哑,少了往常的甜脆,不过听到男人耳中,倒是多了一丝撩人的意味。
    周祐看着她,不回应,也没有动作。
    姚缨主动靠向他,凑到他跟前,清冽的药味,混着女子身上的甜香味,扑入鼻尖,杂糅的味道,他不排斥。
    她吻上了他侧脸,毫不吝啬地夸:“殿下真好!阿稚最欢喜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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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开恩
    人心都是肉做的,假话说多了,还是让人怦怦心动的小情话,姚缨自己听着都要当真了。
    更不提目不转睛盯着她的太子了,黑眸深不见底,仿佛涌动着千言万语,又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能用行动表达他的心情。
    周祐大手一揽,圈住她的腰身带入他怀里,低下了头,反客为主,回以一记让姚缨快要窒息的深吻,吻得她两眼一闭,又要晕。
    他掐住她的人中,使足了劲,姚缨疼得睁开眼,假晕都不能够,眨着泪汪汪的大眼睛,无声控诉太子人后野蛮的兽行。
    周祐不否认他内心的阴暗,和卑劣,特别在跟她相处的过程中,他不吝啬于展现出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让她彻底体会到,他对她有多么的与众不同。
    周祐压下了身,抵着她,在她唇上又吮了两口,一只手搁到她左胸上,用着无比温柔的语调重复她的话:“最喜欢?”
    姚缨心跳加快,完全紧张的,喉咙里像是卡了东西,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她的胸很软,心跳也很快,这样的场合,更适合来场酣畅淋漓的狂欢,可惜,现下还不是时候。
    周祐不无遗憾,收回了手,嘴里依旧不饶人:“你要是能连说一百遍,孤可能就勉为其难地信了。”
    “殿下真的想听?”
    他放过了她,她又缠了上来,墨玉般纯粹无垢的眼睛里,满满都是他,好像除了他,她就再也看不到别人了。
    这屋里,也没别人。
    “别招我,你惹不起。”周祐捏她的鼻子,就像捏福宝那把不住门的大嘴子,是真的用了力气。
    姚缨吃痛,身子往后退,缩到角落里,看起来是真老实了。
    四目相接,周祐看了她许久,直言不讳:“孤要纳妃。”
    姚缨石化了似的定定瞅着他,眼圈里闪闪的泪光都好像凝结住了,擦都擦不掉。
    “可能,不止一个。”
    残忍的话,总是伤人,无声的对峙更像场拉锯战,考验着彼此的耐心和定力。
    周祐想伸手抱抱她,告诉她那些女人只是走过场,他和她不会有任何改变,可最终周祐没有伸出手,他还有很多的不确定,要等着她为他确定。
    姚缨忽然笑了,以一种娇憨又妩媚的目光看着周祐:“阿稚也可以做殿下的妃子啊!”
    周祐也笑:“那要先问问你的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