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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登时心急如焚,也顾不上许多了,双手捏诀御剑而起,就要往城东赶过去,便见一道金叶子又出现在了眼前,顾沉殊似乎知晓肖桃玉此刻有多着急,安慰她说——
“桃玉放心,我可以暂稳亡灵,但是残魂已有消弭之迹,日出将近,请君速来。”
顾沉殊是在城东的废旧戏台子发现的白露。
先前他和肖桃玉其实来过不止一次这个地方,但每每前来,肖桃玉触景生情,说是白露自小在戏班子打杂,后来戏班子闹鬼祟,除了她之外人都没了,白露无路可去便随师兄回了秉玉仙山,但是她此生梦想就是当一回角儿。
顾沉殊怕她伤心,没有提出再来一次的要求,便趁着秉玉小队回去修整的时候,独身前来查看情况,谁成想阴差阳错正好看见了白露的亡魂在台上呆呆的哼着曲儿,似乎已经没了意识,只是木讷的重复着生前最喜欢的事情。
他传完了消息,掂量了一下荷包里的金叶子,应当还够传消息的。
顾沉殊掀起眼皮,神情淡淡的看向台上,说道:“白露,你再等等桃玉吧。”
坐在废旧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曲儿、行云流水舞着剑的人顿了顿,僵硬而木讷的扭过头来,像是一个小木头人,白露的双眼一片空蒙蒙、灰漆漆,半点光亮也没有。
她忽然不舞了,老老实实的坐在戏台边沿,望着台下空旷无人的场子,痴迷的哼着各种曲子,有些调儿已经不准了,断断续续的含混不清。
可见这些并非是白露真正心领神会的,应当是照猫画虎,和儿时戏班子里的角儿们学的。
现在这如痴如醉的神情,也当是在假装享受那并不存在的鼎沸掌声和叫好声。
顾沉殊微微皱了皱眉,看来白露连神识都开始涣散了,竟然已经半句话也听不清了……
距离白露故去已经好些时日,她的神魂消散到这种程度,只怕是再等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凌云木他们只能收回来一个彻底五感全失、在世间游离的孤魂,半句遗留的话也听不见,就要送她去转世轮回了。
浮生大梦一场,即便修仙问道之人,也终将会有种种遗憾。人说秉玉仙山的弟子,最为出尘脱俗,可若当真超脱凡俗,也就不会苦苦追着一缕残魂,只为与其痛苦不堪的依依惜别了。
他偏过头去望向了天际,天边已经泛起了不甚明显的鱼肚白。
再这样下去,就要天亮了,可是肖桃玉还没有见白露最后一面。
如今白露的意识已经涣散得八九不离十了,顾沉殊连着同她讲了好几句话,她也不作回应,只是双目凝滞,呆呆的哼唱,但是有游荡着的鬼祟靠近,白露还会自动展开进攻,当真是被秉玉仙山训练出来了,做鬼都不忘斩妖除魔。
他忽地探出手来,伸出一根骨节分明的手指,印在了白露的眉心,紧闭双眼,注入灵力。
刹那间清风四溢,因为给鬼混注疏灵气,使其短暂的恢复意识,其实是一件逆天改命的事情,难免会耗损修为,顾沉殊眼角眉梢隐隐浮现出些许白若玉石的鳞片来。
白露双眼忽然恢复了三分神采:“顾二公子?”
他缓缓撤回手来,立马转身偏过头去,抬袖轻轻遮掩,转眼之间,脸颊便又恢复如常,光洁白净了。
“桃玉,我可都是为了你,你可要快点赶来啊……”顾沉殊眉眼微垂,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相比自损那一点点修为,他更不忍看见肖桃玉失魂落魄的伤心模样,回身颔首道,“白露姑娘,想不到再见的时候,竟然是这副景象了。”
白露恍然大悟的垂下头,摊手看了看自己周身上下狼狈又凄惨的模样,似乎有点惊讶,但很快,她接受了这个事实,摇头苦笑道:“还是死了啊……”
“以你的修为,独身去战花重棂,又岂能全身而退?”顾沉殊寻了个还算干净的座椅,掸了掸灰尘,款款落座。
白露一向都很谦虚内敛,闻言,即便是个凄凄惨惨的残魂,也能看出她是个十分好欺负的人,她低下头害羞的挠了挠脸,说道:“是我不自量力了。”
“不过,这次如果没有你帮忙的话,桃玉也不会那么快获得第一个人世八苦的碎片,你能重伤数百年修为的花重棂,已经很了不起了,鲜少有人如你这般勇敢无畏。这件事,桃玉会感激你一辈子,当然了,如果能时光倒流,她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去给她铺路的。”顾沉殊说道。
白露笑说:“可人世八苦并非寻常之物,桃玉自小没下过山,不知人心比妖孽更可怕,若让她在这广袤天地间苦苦找寻,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年,终其一生,也未必能有结果。”
“得友如此,桃玉当真十分幸运。”顾沉殊面上不咸不淡的附和,心底却在琢磨,要等到什么时候,再开始夺剑并且向肖桃玉复仇。
他抬起头来,说道:“白露姑娘,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但是请你再等一等,桃玉,还想见你一面。”
……
肖桃玉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路痴,她先前单纯的以为这只是因为自己从未下过山,才导致方向感奇差无比,殊不知这事儿竟然是天生的。
尤其愈是到了这档子紧要关头,她便愈发的掉链子,乘着那威风凛凛的长剑,在清平城城东上空转悠来转悠去,愣是找不到那个废旧戏台了!分明先前她和顾沉殊来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