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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真的很喜欢……”张熙寒似是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破裂的喉咙几乎发不出声音,后半句话她说不完了,便带着此生终于学到的那一丝丝感情,落下了泪来,“这次……是不是要说……”
“后会无期了?”
纳兰千钧慌乱至极的那个“不”字尚未说出口,怀里的人便蓦地一沉,再没了生息,她的身体又散发出了两百年前渡难期满、行将破碎时的淡淡萤光。
在这个令人浑身血液冰凉的夜晚,张熙寒的尸身化作了无数流转的光华,宛如淡青色的莲花花瓣,袅袅腾腾,飘向九霄,无悲无喜的青莲光芒,终于带上了人世的喜怒嗔痴。
“……”
怀里的最后一丝温度也没有了。
纳兰千钧的表情近乎麻木,望着空中已经消散的痕迹,一下子又跌回了两百年前的噩梦里,他又成了那个看着父母亲被碾碎成为灰飞的可怜孩子,抓不住,留不得。
一时之间,他分不清自己是在十八年前便看着青莲花陨灭更痛苦,还是因一己私欲、强行给了张熙寒阳寿、又得而复失更痛苦。
他恨……
他只觉得自己恨。
恨得要发疯,要发狂,要屠尽这薄情寡信的人间万物。
纳兰千钧扭曲了,他癫狂错乱地咆哮了起来,刹那间近乎死寂的树林风沙狂涌,鸟雀四下惊起,小而温馨的房屋瓦砾翻飞,院落几乎就要拔地而起,万事万物都被卷入了这狂乱的灵流之中,随着那一声声恶鬼般充满震怒的长啸瓦解!
“桃玉小心!”
“顾沉殊!”
那二人几乎是同时要护住对方,竟然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原本,这张熙寒死了,顾沉殊是很开心的,毕竟白捡了个便宜,解决了那多事的废物,可是谁成想那小废物竟然和鬼界的纳兰千钧是师徒。先前一直听张熙寒念叨师父师父的,谁成想她认鬼王为师父,两个疯子走到了一路去。
“纳兰千钧,你别再发疯了!我不知张熙寒是你徒弟,也压根儿不知道她是谁杀的!”飞沙走石之间,肖桃玉扬声道,“我没有杀人,为何不肯信我!?”
“信你?”纳兰千钧在狂风里渐渐笑了,他身形高大,此刻看上去寂寥又疯狂,“哈哈……哈哈哈……”
两行血泪从那双红光涌动的眼眸里流下:“……她已经死了啊,你说什么,还来得及吗?”
顾沉殊旋身便掣了琴出来,横在身前,修长冷白的十指不断拨弦,梅纹灵光狂涌,顿时形成了一个防护罩,试图抵御一二。他沉声喝道:“你这是在迁怒于人,我们和张熙寒萍水相逢,杀她作甚?你不分是非,简直荒唐!”
“上次你召唤阴兵出来,都因灵力不稳,遭到反噬,说不准便是你自己害了张熙寒!”他怒喝道。
他自己害了张熙寒……
这句话一说出来,纳兰千钧便感到了阵阵心伤。
也是,张熙寒根本与六道无缘,是他因一时私欲、舍不得这小莲花消散,才投其入人道,饱受无情无爱却要降临红尘的痛苦。
仔细说来,张熙寒的一切苦难,自小到大世人对她的一切误解,都是纳兰千钧造成的。
他算是恩将仇报吗?
他……
算是自作自受吗?
“反噬?”
纳兰千钧人已麻木,有些恍惚的在风沙里晃了一下,风流的白玉芙蕖扇轻轻抬起,猛地翻转展开,扇面上的花纹顿时凝结成了一簇簇诡异阴邪的符文,幽幽绿光暴起!
“阴兵……”
与此同时,顾沉殊的禁制难以承受阴间邪气的侵扰,几乎在纳兰千钧强行下令的那一刻,便彻底碎裂了!
“——召来!!!”
“不好!”顾沉殊难以收势,反倒是被自己的禁制给伤了,猛地后退几步,单膝跪地时便呛咳出来一大口血来!
“我看和他废话也没用了!”肖桃玉满心愤怒,顿时御剑而上,强行抵御住了这寒冷阴森的灵力,“他就是个疯子!张熙寒保准是被他反噬害死的!”
她自小到大被人污蔑过了无数次,或是因为嫉妒,或是因为跟风,但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大的屎盆子,也是气得一脑袋火星子!
纳兰千钧似乎是发了狠,决意要将他们两个的命留在这里,接连扬起了声线呼喝道:“地府阴兵,听我号令!皆——”
曾沾染了无数鲜血的白玉芙蕖扇今夜又要饱饮了。
这片山林似乎都被那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冥绿光给照亮,伴随着男人低沉的怒吼,成了第二个阴间一般:“皆现人间——!!”
这次,那些阴兵声势浩大,百万雄兵一般,以顾沉殊、肖桃玉和纳兰千钧为心,密密匝匝围绕了整个山林,多得宛如潮水扑杀而来,插翅也难飞!
肖桃玉和顾沉殊从未见过如此凶悍架势,由不得脸色惨白。
可是即便是这种情况,肖桃玉还是强作镇定,微微向前,试图多护着些顾沉殊:“顾公子,别怕,待会儿我一定找机会掩护你出去……出去后,带上师兄他们,你们尽快离开清平。”
“说什么傻话?我们当然要一起走了!”
纳兰千钧血泪纵横,看着熟悉无比的鹤泪与云曦的搭配,不由发出了阵阵诡异的冷笑:“……走?你们谁也别想走,谁也逃不掉,伤我徒弟,我便绝不会放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