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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千钧早已红了眼,开始痛恨这世上一切,大肆屠杀了鬼界之后,他便杀上了九重天上去,在满地尸体里,他拎着那日诛灭他母亲的神官,苍白的脸上无悲无喜,唯有血色分明,声调都已经麻木了:“说,为何杀我母亲?”
“你……你母亲罔顾天条,私自与鬼族通婚,按照我们的规矩……”那日威严赫赫的神官,此刻在他手里抖如筛糠。
“规矩?”纳兰千钧忽然不解地打断了他,露出了一个冷血的笑来,“不知你们仙界那位新主,联合我叔父,一起在两界篡位,这位置可舒服?”
那神官面上血色褪尽。
“全都他妈的去死吧。”
这时候的纳兰千钧已经没有人性可言,父母灰飞烟灭,再也回不来,足够令他肆意发疯,目无王法了。
他来到了战力最为薄弱的人间。
一双灵光熠熠的云曦双剑横绝了他的去路,他抬头看去,看见了故友冷漠仇恨的一张脸,那一刻,纳兰千钧忽然惨然道:“予疏狂,你就让我杀吧……人死得越多,我心里便越痛快。”
“秉玉山如今虽不是天下第一,但也决不允许你染指人间!”予疏狂一身白衣,义正词严,还是那日那个翩翩公子,分毫微变。
但是纳兰千钧却已不是那羞涩单纯的少年鬼君了。
事到如今,他才明白自己和予疏狂注定是不同的,他们的命就不同,亏得他曾经说他们宛如一模一样的双生子。那人年少成名,家财无数,父母健全,妻儿合美……而他呢?
他呢!?
“为何连你也不肯站在我身边呢?予疏狂,你不是我的对手……”纳兰千钧格拉格拉的扭动着脖子,手上是滴滴答答流着血的折扇,一步步靠近,“我们到底还是同道殊途了。”
身前,是人间志士仁人。
身后,是阴间百万雄兵。
纳兰千钧六亲不认,在阴间和仙界将那些软骨头杀得跪地求饶,倒是到了人间,反倒是出现了无数奇景,分明是最为弱小的凡人,在这三界之中,反倒是傲骨铮铮,不肯求饶,不肯认输。
越是如此,便越是能令纳兰千钧发疯发狂。
他嫉妒那些人什么都有……
他恨,他怨!!
他带领滚滚地府阴兵杀上了秉玉山,既然这小破山门立誓守卫人界,他便来打碎这人界第一道也是最后一道防线!
纳兰千钧势如破竹,一举击杀了秉玉的开山掌门夫妇,也就是予疏狂的父母。
予疏狂万般悲恸之下继任掌门,奋力迎战。
秉玉掌门夫人名为曲暗香,手有一琴一剑,但那琴才是她自小修行的法器,名为鹤泪。往日这妇人性情怯懦,胆小怕事,甚至在人前说话都会脸红,可这次,面对那些从长阶上源源不断爬上来的地府恶鬼,她半分不让,守护着山门内的弟子,鏖战至死。
予疏狂的儿子当时年不过十一岁,知山门或许将惨遭屠戮、一个不留,便掩护那些可以夜袭千里前去求助的弟子逃出了山门,小小年纪,便肯舍己为人,心怀大义,最后身死鬼潮之中。
得知消息后,予疏狂抱着夫人和儿子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青筋条条暴起。
怒吼和嚎哭在山林间悠悠回荡。
“恨吧?痛苦吧?”
纳兰千钧在半空中见到昔日好友哭成疯子的狼狈模样,忽然仰天纵情大笑了起来:“这便是我的感受!”
“谁让你的命这么好?谁许你的命比我好了?我要你和我一样,痛苦挣扎不得解脱!!予疏狂——!!”
予疏狂这时候过了已而立之年,原本俊美潇洒、毫无岁月痕迹的面容忽然便衰老了十岁,一头如瀑般漆黑的长发也是……一夜如雪。
一人一鬼,这下子彻底不死不休。
二人互相折磨了将近一年,最后战斗到人数减了十之有九,唯有这两个全都疯魔了的人还在斗。
“予疏狂……咳!予疏——咳,咔!!”
脖颈上的镇妖铁锁一圈圈缠绕勒死,纳兰千钧被打得几乎不成人形,已经丧失了行走能力,口鼻滴滴流血,由于呼吸不畅,他不住地蹬腿挣扎,但即便是累死,那灌输了灵力的铁锁也没有松开半分,只会愈发的勒紧,几乎将他脖颈勒断。
“予疏狂,你说话……咔咔,咳!你理我!予疏狂……!你给,咳,你给老子讲话!”
他一遍遍呼唤着旧友的名字。
“予疏狂——予疏狂!!”
可是那个人仿佛已面目全非,一头白发,一张没有悲喜的脸,再也不会回应他半个字。
予疏狂也已经鏖战到了筋疲力尽了,没用半分灵力,仅仅用那无边无际的仇恨在拖着纳兰千钧,宛如拖着一条濒死的病狗,一步步走向了幽冥地狱。
将其,封于忘川河畔。
再后来,佛祖赐青莲,常伴君侧。
纳兰千钧出狱后,好不容易将青莲花投入人道,又被纳兰无妄摆了一道,再度扣押十八年。
谁成想苦苦挣扎出来之后,这个可笑的尘世留给他了一句:“小师父,后会无期。”
沉浮跌宕的幻境渐渐模糊,行将消散了……
最后的画面,是张熙寒在晨曦里蹦蹦跳跳的跑过来,身影如梦,一遍又一遍的唤着他,大笑道:“小师父,我回来啦!哎呀才没有去鬼混,你不要生我气,我回来还不行嘛?小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