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页
“嗨呀……好好好,陪着你还不行嘛!你这小家伙,体格不大,脾气还真不小,嘿嘿……”铮然收了剑,浑身是汗的少年踱步过来,一把将它搂进怀里,毛绒绒抱了个满怀,舒服地眯起眼说,“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这少年生的正是言无忧的脸。
春光短暂,夏日如火,百花灼灼,在一片聒噪的蝉鸣与静谧的树荫下,那少年转瞬成了刚毅挺拔的青年。
长剑横出,妖孽四散,他身上总是伤痕累累,仿佛是某种胜利的勋章。
“……呜。”
近乎昏迷之际,言无忧瞧见了泪眼婆娑的小狐狸,那小家伙正惶恐不安的嗅着他身上的血,泪珠子竟噼里啪啦的往下掉,他惊异了片刻,而后笑了,似乎有些落寞,又有些慰藉:“无人知我苦痛,也没人为我落泪……你这小狐狸还会哭呀?”
小狐狸不能口出人言,但哼哼唧唧的哭声却更大了,它原地打转,大尾巴抽了他好几下,若是个人的话,估计已经甩了他好几个耳光了。
“哈哈哈,还真生气了呀!我不死我不死,你别哭啦,我一直陪着你……”
夏去秋来,枫叶灼灼,曾经那个每日都挂着一身伤的青年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为了名扬天下的修士,岁月也磨灭了他所有的青涩,在他眼角眉梢錾刻出了深深痕迹。
小狐狸那天很开心,摇着尾巴守在道观外,它听见里面声震九霄:“弟子见过掌门——”欢快的呜呜了几嗓子。
雪地里踽踽独行、涕泗齐下的小孩儿,转瞬成了威严冷静的一派掌门,承了师父的道。
从天明到天黑,里面那正襟危坐的男子才探头探脑,急急跑了出来,一扫方才在弟子们面前的严肃气度,揉着它的小脑袋瓜,说:“等了很久吗?”
小狐狸眯缝着眼,摇头晃脑。
它惊奇的发现,那人比之前苍老了许多,连身形都佝偻了下来,甚至鬓发之间,已经掺了不少的雪色。
但这时候的小狐狸还不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依旧是神气扬扬的哼了一声,等着那人孝敬上来河鱼之类的口粮。
它是妖,那人终究只是凡人,身形到底一天天佝偻颓靡了下去,行动也愈发迟缓,甚至耳背到听不清它的呼唤,甚至看不清它火红的毛发,曾经气势如虹的少年,宛如大梦一场。
那些白发……
或许就像狐狸不同颜色的毛吧,它天真的想着。
寒冬又至,银装素裹,小狐狸如今已不再是当初的小可怜了,它这次主动叼着鱼过来,挺胸抬头守候在道观门口——寒冬腊月里能捉来鱼是很不容易的,那个人一定会摸着它的头表扬它的。
但是它等了许久,那人也未尝出来一见,曾经他是多么风雨无阻……
直到小狐狸快要冻僵在雪地里,才听见道观内轰然一声钟响,沉重悲伤的声音在冰冷的冬日荡开,在群山间一层层响彻开来——
“掌门薨了!!”
小狐狸呜了一声,一如往常出声催促他出来,可惜这次是真的不会再出来了。
妖的寿命长长久久,人的寿命白驹过隙,它这时候有些懂了,又有些没懂。
她总觉得那人还会再出来的,一定会。
于是从白天守到黑夜,从寒冬等到暖春,一日复一日,岁岁复年年,从百年前人妖殊途,守到百年后今生再见。
——“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
大梦初醒。
在师弟们钳制之下的言无忧已泪流满面,像是被抽空一般彻底失去了力气:“不……”
其他弟子满脸茫然,互相疑问:“方才那是什么?我好像做梦了……”
“不知道……反正梦里我很伤心……好像还看见了大师兄……”
“那是师兄和这个小狐狸吗?”
不远处的肖桃玉踉跄了一下,也从共情之苦里抽身出来,双目圆睁,久久不能回神,原来师兄和季清婉之间……
竟然是这样的因缘际会。
“喏。”空空道长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边,手一抬,便递给了她一样东西。
肖桃玉一怔,发现那是人世八苦的碎片——
“爱别离”。
“多……多谢前辈。”腰间的挂坠亮了一瞬,灵力似乎更加增强了,满心激荡之下,她急急问道,“但你们怎么能就这样杀了季清婉,她心地善良,从未作恶,甚至一直行医救人,她和师兄……”
空空道长看了肖桃玉一眼,笑眯眯的闭着嘴,而后灵识传给了她一句话。
肖桃玉顿时明了,看着笑得好像得逞了什么坏事一般的老道,她松了口气:“您老人家……还真是调皮。”
☆、名裂
毋庸门大弟子这些年行侠仗义、斩妖除魔,当真称得上是铁面无情了,纵然他是个出家人,这些年也光荣位列“辽东城最想拥有的女婿排行榜”榜首。
结果谁也没想到,言无忧竟然为了个小狐狸精在整个师门面前哭得肝肠寸断,顿时之间那些爱戴他的百姓们纷纷傻眼,不明所以,只说那小妖精厉害,连言道长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紧跟着,言无忧心绪不稳,居然伤心到灵脉混乱,空空道长当即命人将他关了起来,罚他闭门思过,纷扰任其纷扰。
肖桃玉知晓其中那些小九九,便将即将掉下来的眼泪给收了回去,干脆离开毋庸门这个是非之地,半带散心半带除妖意味,到了辽东城边闲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