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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一天晚上,大家都处于一种出远门见世面的兴奋状态中, 倒也没觉得有多难受。更何况他们都是庄稼汉, 什么苦没吃过, 只是被关在——哦不, 是坐在固定的位置上待几天而已,压根儿就不算折磨。
可到了第二天晚上, 这几个社员就有点吃不消了。
四个人里面只有两个男同志,他们不好在女同志面前叫苦,只能忍着。但女同志就没那么多顾虑了,火车途径站点停下时,立马飞奔下去, 魏淑华紧紧牵着两个孩子也下车透气,刚走过去,就听到“噗噗噗”接连起伏的放屁声。
魏淑华和两个孩子面不改色,倒是另外两个女同志先红了脸。
这两个女同志,一个是胖婶的大儿媳妇丁庆红,人长得高高壮壮,力气大能当男人使。另一个是二十岁的木生,小姑娘长得倒是斯斯文文的,就是命不好,爹妈都没了,下面还有一堆的弟弟妹妹没成人。她这情况也不好说亲,合作社第二次招人就把她招进去了,好歹是条活路。
丁庆红毕竟是已婚妇女,很快恢复正常,她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顿时呲牙皱眉,“这才两天工夫,身上都馊了!”为了出门她穿的是最体面的衣裳,上衣是的确良的,一出汗就贴在身上,不透气也不吸汗,遭罪得很!
早知道就不穿这劳什子的确良了,凉快个屁!
“这一坐就是一天,比家里灶台还窄的地方,连腿都伸不直,真是要了老命!”丁庆红伸伸胳膊腿,只感觉浑身都难受,哪哪儿都不舒服。“原先我还当坐火车是享福呢,哪能想到是这么回事!等回去了我得好好跟他们说道说道,免得他们心里不舒坦。”
去年她也是这“不舒坦”大军中的一员,所以今年她争取了随行名额。这随行名额是很公平的,除了必要的技术性人才,其他人选都是按照平时的表现选出来的。
要是合作社今年也评选先进工作者,丁庆红必定榜上有名。
魏淑华莞尔一笑,“出差就是这样,涨见识是真的,但累也是真的。在外面是吃也吃不好,谁也睡不好,说句难听的,就是解决个人卫生也是个麻烦。”都说城里干净乡下脏,城里的厕所比乡下的屋子还干净,别的不说,你得先找到一个厕所。
“哎哟就是这个理!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这都一天没去解手了!那寒碜的哟,比咱家的粪坑还不如,至少粪坑旁边还搭了两块木板,有个落脚的地方,这里的……真是连踏都踏不进去。”丁庆红摇头撇嘴的,对火车上的厕所极为不满。
她又手肘捅了捅木生,问:“我看你一天能去两三回,亏你下得去脚,我可不行,我受不了这个味。”
这话说的,你受不了人家就受得了了?这是说人家邋遢还是啥意思啊?
木生性格好,也不跟丁庆红计较,再说都是一个生产队的人,谁不了解谁?丁庆红这人还真没那些弯弯道道的小心眼。
“我去的时候还好,这上面的厕所都有人打扫的。”木生说话轻言细语的,特别文静。
魏淑华也说:“有时候是这样,可能哪里坏了,来不及清理。”当然,更多的还是不讲究卫生的,进门把裤子一脱,随便找个地儿就拉了,反正也没人看见。
她也见过不少随地大小便的,这种事真没法说,说了人家还觉得你多管闲事。
这次是运气不好,同车厢有不少不讲卫生不讲理的人,像上次往返海城,魏淑华就没遇到过这种问题。
丁庆红还好,她能忍得住,像曲晓草这样的根本就忍不住,这一天天的光跑厕所了。这边的厕所不干净,总能找到干净的厕所,只要愿意去找。
曲晓草不在,金大爷和他孙子金墩子就比较随意,也恢复本性,跟对面坐着的魏淑华母子攀谈。
一个愿意说,另一个愿意听,只小半天的工夫,金家大大小小的事,魏淑华他们就都知道了。
得知曲晓草是给金大爷他儿子相看的对象,顾瑾玉就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好一个坑儿子的爹啊!
不说曲晓草的作风问题,单说她的行为处事吧,一看就不是过日子的人!金大爷的儿子是军人,还是个几年不着家的军人,就这样的情况,如果真要找对象,你要么找个本本分分能过日子的,要么找个两情相悦的。
以金大爷儿子的情况,年轻漂亮知书达理的本分姑娘不好找,本分的姑娘还不好找吗?两情相悦这个倒是不容易,只能看缘分。
顾瑾玉人小,她不懂那些情啊爱的,但她却知道两口子过日子就得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包容。就拿她爸妈来说吧,前几年的事她是记不清了,但这几年发生的事她都记得很清楚。
她爸那工作待遇是好,但常年都不在家,她妈的日子过得就跟对门的玉琴婶婶似的,那是军嫂的日子。但她妈从不跟她爸因为这事吵架,心里也没有埋怨,有的只是心疼和理解,毕竟她爸在外头的日子铁定是不好过的。
要是她妈跟曲晓草似的,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家里的日子肯定是乱糟糟的,她爸在外头跑车也跑得不安心,那多危险啊。
顾瑾玉依稀记得,在四岁以前,家里的日子就不如现在好过。至于具体有多难过,她也记不太清了,记忆中最深刻的还是温柔细心却又很有原则的妈妈,无所不能的爸爸……她所有的认知和观念,都是在这两年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