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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夜风卷过,吹得梧桐叶簌簌摆动,高挑的男人站在树下,眸中寒意四溢,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咬牙问道,“她约你,做什么?……找沈煜川,又是做什么?”
    闻余吓得面色惨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是、是找我商量如何在下月大师兄生辰时,给大师兄准备个惊喜!”
    赵既怀愣了下,但拧作一处的眉心还未解开,又听闻余补了句,“但是找沈煜川做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好家伙,还未哄好,又补一刀。
    这会赵既怀的脸色已经可以用漆黑如墨来形容了,祸不单行,打远处又走来了两道身影,借着宝仙殿廊下的灯光,男人浅淡如画,女子烈红似火。
    两人还未走近,听力敏锐的赵既怀便已听到了问话的声音:“那昨日钟白到底是不是去找你!”
    柳元非看都不看她一眼,“与你无关。”
    “她是不是给你送粥了,好多弟子都看见了!”
    “是又如何?”
    林娇娇毫不死心,又追问道,“那她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此时两人已走近了白月堂,距离赵既怀几步远,柳元非顿了脚步,抬眼睨向赵既怀,嘴角忽然勾起一个讳莫的弧度。
    似是对林娇娇说,又似是在对赵既怀道:
    “这是我和小白的秘密。”
    “……”
    好,很好。
    闻余,沈煜川,还有这柳元非……
    不过一日未归,他这头顶的帽子都叠多高了。
    梧桐树下的男人紧咬着牙,额边隐隐有青筋暴露,线条流畅的下颚绷得笔直。
    他恨得要杀人的眼挑起,望向柳元非,缓缓张口,“你,再说一遍。”
    柳元非是谁,他可不似闻余一般,对赵既怀有着强烈的敬畏加持。能将赵既怀气成这样,可算是他毕生的愿望之一了,当即笑得前扑后仰。
    林娇娇在旁见得大师兄这副面色,暗骂自己不该在此处提起这事,又见旁边这人笑得合不拢嘴,当下更急了,她拉了拉柳元非的袖角,小声着急地提醒,“别笑了,你打不过大师兄!”
    好容易能寻到一个叫他吃瘪又如抓心挠肝的感受,柳元非怎舍得轻易放掉,于是他又补充道,“小白临走前还嘱咐我——”
    他抬眼看着赵既怀,一字一顿道,“她说,别告诉她大,师,兄。”
    梧桐瑟瑟,乌云遮掩了月色,山巅更灰暗了几分,赵既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覆在剑上,青筋毕露,剑身有灵,竟也随着主人的煞气隐隐颤动那高挑的背影默在夜色中,似乎融进了周身的黑暗中,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提着剑下了山。
    似有一阵杀气。
    第15章 今晚鲨了你
    茶盏、凳子、书册……入目之处皆是飞云峰最标准乃至简陋的配置,钟白寻去了东屋。
    屋中也唯一床一柜而已,打开衣柜,里头仅三两套道服,衣柜下头有个隐蔽的小抽屉,里头只放了几封信。
    透过昏黄摇晃的火影,信封上的字迹犹如几条虫蚁,歪歪扭扭。
    钟白倒是愣了下,这是早几个月她写给沈煜川的信。彼时的她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为了给他留下知书达理的形象,翻遍了诗集才抠出些狗屁不通的诗句写在信中。
    倏然想起,那年高贵妃闯入她的宫帷四处翻倒,在床头匣子里翻到这些书信时讥讽的笑容,“哟,这是什么字啊,本宫怎的都认不出来,本宫四岁的小妹写的字都较这端正许多。”
    那一身龙袍的男人揉捏着高贵妃的细腰,笑哄道,“她是粗人,自然不比爱妃知书达礼,既然爱妃四岁的小妹都比钟白写得好,不如明日叫小妹进宫,让钟白奉她为老师,学习写字,爱妃觉得如何?”
    ……
    尖细的指甲穿透信纸,嵌入掌心,一道道红痕触目惊心,女子却似丝毫未觉,她将书信塞入怀中,合上了衣柜。
    今日冒然来沈煜川住处搜寻,是她思虑不周了,沈煜川最是心思缜密,怎可能将对自己不利的东西留在身边。
    移步欲走,钟白的身子却陡然僵住,门外有了脚步声……
    沈煜川惦念着将飞云峰之事书与暗卫传回京城,这便寻了个由头躲开了闻余,他回到住处,却见大门微开,心中一紧,警觉推门,屋内东西丝毫未动,点开灯盏,却见东屋床榻之上,美人半解衣袍,香肩毕露,娇滴滴道,“殿下,您回来了 ̄”
    沈煜川显然怔了下,有些不敢置信道,“小白?你这是做什么?”
    钟白莞尔,声音娇娇柔柔,似有摄人心魄的魔力。
    “人家对殿下一往情深,日月可鉴。但小白自知身份低微,配不上殿下,故而最近对殿下格外冷淡,今日见殿下不拘小节,并无半分帝王架子,斗胆放下了心中顾虑……”
    她身若无骨地伸出手唤道,“殿下过来 ̄”
    沈煜川弯了嘴角,喜形于色,他激动走上前去,说,“小白,我真是太高兴了,你不知道,前些日子你忽然不肯接纳我,我有多难过。”
    钟白羞赫笑笑,身子往前再移了移,嘴里发出的娇嗔令自己都感到一阵恶寒。
    月色朦胧,美人与香肩,钟白好似月下勾人的妖精,靠吸食人的魂魄为生。
    这也确与她的目的相同。
    然而那送上门来的人却忽然止了脚步,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眼神有些不自然地躲过了她的身子,偏头望向窗外,道,“小白,今夜月色不错,我们出去赏赏月吧。”
    “……”
    钟白脸上魅惑的笑容僵了僵。
    爷衣服都扒了,你说要赏月。
    成,月下送你祭天。
    月牙尖尖细细,冷冽吸人,似一把勾人性命的镰刀。
    “小白,你还记得我们在信中约定的吗?”沈煜川紧挨着她,在山边的一块巨石上坐下。
    钟白抱着双膝,还未回答,又听身侧人自顾说着
    “日后,不论我能否登基,你都是我唯一的妻子,此生,我断不会负你,届时,我们就生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像你,娇俏可爱,儿子像我,承担大业。”
    钟白仰头望着天,细挺的鼻梁高高仰着,被月色洒上了一层银辉,圣洁无暇。沈煜川久久注视着她,眼神愈来愈深,竟生出了刚才的话若是实现,未来可期的想法。
    良久之后,她弯了弯嘴角,声音轻柔回答道,“记得啊。”
    记得他在冷宫中喂她的避子汤。
    前世的记忆像一池深不见底的湖水,叫他轻轻巧巧地撬开了一道口子,便一发不可的尽数倾泻出来,钟白兜转迂回的耐心顿时消失殆尽。
    她的视线落在山崖边那朵寂静绽放的花儿上,惊喜道,“咦,那是什么花?怎的从未见过?”
    少女因为惊讶微微张了嘴,眼角熠熠,眸中似攒满了今夜的月光。
    沈煜川勾了勾唇,忽然贴近了她,熟悉的味道顿时窜进钟白的脑海中,他温声笑了笑,“你等等。”
    花朵开于山崖边上,钟白离它仅两步距离,沈煜川从山崖边走过,左面是万丈深渊,右面是笑得娇俏的少女。
    “殿下小心危险。”
    她柔柔地噙着一抹无害笑容,短刃滑入掌心。
    月牙落下一抹银晖,将刃面反射出白光。沈煜川,下辈子别遇到我。
    那锋利的刃尖将将要刺入,手腕却忽然一痛,她瞬间将短刃滑入袖中,惊骇后望
    漆黑静谧,未见一抹光亮。
    崖边的人采得那株幽兰回来,笑盈盈道,“这株兰花独自盛开于幽谷之中,皎月之下,遗世独立,倾国倾城,小白,这花似你。”
    沈煜川自以为气氛感觉正到头上,此刻最适合浓情蜜意、情人诉蜜语。
    却见钟白脸上的笑意骤然收束,冷冰冰道,“你既喜欢,就自己拿着吧,我这人三分热度,对花如此,对你也如此,还望殿下自重。”
    沈煜川举着幽兰,嘴角的笑意僵住,他不知自己方才是否说了什么错话,才惹得她的态度忽然转变。只觉得心中被铁索幽禁的种子好容易冒了头,未能长出繁荫,便被掐灭。
    钟白快步疾掠过来时的小道,未敢有片刻停留。
    她虽怠惰,可在柳霁的鞭策下,身法内力都属飞云峰前列,来人能在她身后出手,还丝毫未让她察觉到,说明身手必定不凡。
    她心中浮出的第一人便是林玄师伯,但还未往下细想,便听得紧随自己的仙鸽驳斥了她,“咕。”
    不是?
    “啊——”
    来人身形诡谲,行动无影,钟白没有丝毫察觉,只一霎,那人已闪现到其身后,随即便有一股强大而丝毫无法反制的力量强压而来。
    月亮被浓厚的乌云遮挡,本就惨淡的夜在林中寒鸦的叫声中更显凄楚。
    高大的男人一手撑着树干,将她锢在怀中,另一手强行扼住了怀中少女的下巴,逼她不得不抬起头,脸上惊恐的表情尽入眼帘。
    美目潋滟,丹唇微张。
    赵既怀目色晦暗地盯着她,眸中颜色更深了几分,虎口力气也无意识地加重了些,常年习武人的力气,仿佛要将她的颊骨捏碎,直到女孩红着眼,娇吟道,“大师兄,疼……”
    他才恍如着了疯魔无法自控的人忽然被一盆水浇醒,将全身的蠢蠢欲动尽数藏了回去,顿然松开了手。
    女孩终于得了解放,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惊恐地退后了两步,眼中是从前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的害怕。
    赵既怀抿着唇角,面上的阴郁神情顿时消散,恢复了往日的密密柔意,他皱着眉心问道,“小白方才……为何要杀太子?”
    “刚才阻止我的,是大师兄?”钟白非常吃惊。
    “是。”
    乌云被拨散,月亮又冒出了头,静谧的光洒在男人的脸上,他微抿着唇,眉心微微皱起,俨然还是平日最关心她的大师兄。
    钟白上前一步,急切道,“沈煜川不怀好意,他想笼络飞云峰,还想下药害大家。此人心胸狭隘,过河拆桥,不会是一个明君,飞云峰也会亡在他手中的!”
    赵既怀默了下,淡然的目光轻扫过钟白的神情,似乎要将她看透。
    片刻,他叹了口气,轻俯下头,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这些事情,自然有我和师傅担着,你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靠着那点功夫,万一被他发现了,多危险?”
    钟白撇着嘴点了点头,“知道了。”
    ……
    月色惨淡,小道两侧枯影斜生,在惨淡的夜色中显得尤为吓人。
    钟白趴在大师兄的背上,忽然问道,“大师兄,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沈煜川这儿的啊?”
    赵既怀看她一眼,说,“闻余说的。”
    “哦……”
    “原来小白宁愿将这种事说于闻余听,也不和师兄透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