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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干部们觉得周婆子难缠, 便也懒得搭理她,好在这人虽不讲道理,但她好面子。
她总盼着让人觉得自己是体面人, 因此只要村委会能找到理由搪塞,她就不会再胡搅蛮缠了。
这回许家大房要求分家的事, 章红梅不可能不知道,当时她还在许家帮忙将分出来的家什粮食公证了一番呢。
只是好端端的, 周老太怎么又不愿意了?
章红梅往前走一步,还想要听清楚些。
屋子里, 周老太的脸已经被气得一阵红一阵白了。
嗒嗒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指责她是贪图大房家好吃的, 还说她想要我大儿媳用来抹脸的雪花膏!
她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哪经得起被这样笑话!
周老太恨不得像揍许妞妞一样,拎根烧火棍就往嗒嗒的小屁股上抽, 可她不能这么做。
嗒嗒可是有小脾气的,若是这一棍子抽上去,人家再也不愿意回老宅了,那该怎么办?
周老太的脸色变幻莫测,一双刻薄的吊梢眼里头看不出情绪。
郑平娣见状,便笑道:“嗒嗒,你奶奶是特地来看望你们的,不是来抢你们东西吃的。她自家也有粮食,想要吃红枣鸡蛋,自个儿也能去买,哪能跟小孩儿抢吃的呀?至于那雪花膏,她就不可能惦记了,我们都老了,脸上的皱纹无论怎么样都填不平,就算拿了年轻人的稀罕玩意儿涂,也不管用。”
郑平娣的脸上笑盈盈的,说话也是轻描淡写,像是在随意说笑。
然而这话落入周老太耳中,却是与指名道姓地骂她没有区别。
周老太将自己的后槽牙咬
得紧紧的,却还是扯了扯嘴角,走过来牵着嗒嗒的胳膊,皮笑肉不笑地说:“小丫头,跟奶回家。”
嗒嗒的小脸也皱起来了,她都说过不愿意了,怎么还生拉硬拽的呢。
爹娘说过,即便是小朋友,也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不情愿配合大人,那就可以反抗。
因此嗒嗒用力地收回手,摇摇头:“我不去。”
付蓉本来还想去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给她父母做一点,留他们吃了晚饭再走,可现在看周老太的架势,怕是今天就是指着将事情闹大来的。
“娘,你别使劲拽着嗒嗒的手,她会疼的。”许广华一只手将嗒嗒抱起来,不让周老太将孩子拖走。
周老太忍不住了,“啐”一口:“谁家还是都是这么糙着养,拽拽手脖子就疼了,咋比供销社的洋娃娃还金贵呢?”
嗒嗒一本正经:“奶,嗒嗒当然比洋娃娃要贵啦!我们家将来可以买得起洋娃娃,但洋娃娃可买不起我!”
这思想是付蓉给她传达的。
付蓉总说,嗒嗒是最招人疼爱的孩子,配得上一切美好的东西,别总是觉得自己吃不起糖果,或是没资格吃鸡蛋,只要爹娘有的,什么都舍得给她买。
也就是因为如此,嗒嗒便愈发自信,小丫头活泼得不得了,面对谁的时候都是敞敞亮亮的。
周老太被她噎得嘴角都僵了,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和你爹也商量过了,这一分家,关系都远了,平时也不走动走动,就跟不认识似的。现在老二家的也回来了,就差你们大房了,赶紧搬回家,等过年了,大家一起坐下来,吃一顿热腾腾的饺子!”
哇!吃饺子!
嗒嗒没吃过饺子,但光是一听,就可以猜测是美味的食物!
见嗒嗒的眼睛变得这么亮,周老太的眼珠子一转,又走过来,好声好气地说:“嗒嗒,奶最疼你了,以后家里有啥好吃的都让你吃。跟奶回家,咋样?”
嗒嗒第一次见周老太面对自己时脸上还挤了笑容,一脸纳闷地盯着瞧:“还有什么好吃的呀?”
周老太琢磨了半天,死活说不出来。
付蓉与许广华直接表明自己不愿意回老宅,既然已经分家,就不是分个儿戏,别说他们现在
的生活越来越好了,就算他们穷得连粗粮粥都吃不起,也不会轻易回头。
因为在许家受的委屈,别人不知道,他们自己心里却清楚。
许广华与付蓉的意思非常明确,可周老太听着,却像是没听明白似的,最后甚至拿出“孝道”二字来压着他们。
这时,章红梅听不下去了,走进屋去。
见妇联主任都来了,付蓉与许广华连忙请她坐下,并问她这一趟来是为了什么。
章红梅摆摆手:“我刚才在门口听见周大娘不愿意分家了,所以进来调解一下。”
这年头村干部们干的实事可多了,只要知道哪儿需要他们,就绝对不会推辞。
章红梅在村里算是有文化的女性代表,这会儿往周老太跟前一坐,表情也是严肃的。
“分家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既然当初白纸黑字都写明白了,连户口本也已经分出来,那周大娘就不应该再临时反悔。”章红梅说道。
周老太哪想到突然会出来个村干部,闷声道:“我这就是问他们咋想的。”
章红梅又说道:“孝道是美德,但我相信就算许家老大分出去了,也不可能不搭理你们。谁说只有一家子热热闹闹凑在一起才算是孝顺长辈?孩子大了就要有自己的家,咱们村不兴这一点,可别人村里早就已经这样了!”
章红梅是有感而发,毕竟她虽是村干部,同时也是人家的儿媳。当年她盼着要分家,可家里老婆子一撺掇,也不知道多少人戳她的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