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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拖拉机早已年久失修,反应也慢半拍,没等停下来,先斜着冲到前头的山沟去了。
顾三沉吟片刻,他总觉着说不通,按理来说这路上车少,王满银的驾驶技术又确实不错,不应该啊。
幺妹静静地站在门口,发动她的地精灵力,身体仿佛长出两个细细软软的触角,触角一路顺着手术室的门,爬进去,往前伸,伸着伸着,能听到熟悉的姨妈的呼吸声……关键是她肚子里的小弟弟。
她经常用灵力都小弟弟玩,他似乎已经知道她在哪里,冲她疯狂的扭动身躯,想要突破妈妈暖暖的包裹。羊水越来越少,像一个瘪了气的气球,里头越来越逼仄,氧气越来越少。
“喂,高元珍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快了快了,努力,再使把力,你的孩子就要出来了。”
幺妹似乎听见有护士这么说着,拍打姨妈的脸,非常用力。
姨妈一定很痛吧?她最喜欢姨妈了,不止因为她给她压岁钱,给她好吃的黄桃橘子罐头,还因为在她心里,她就是崔绿真,不是能给她带来福气的小福星。
其实,她只是表面看着憨傻,其实小家伙心里门清着呢。大伯娘和二伯娘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小福星”,三伯娘喜欢她,是因为妈妈,这世界上仅仅因为她是崔绿真而喜欢她的,真不多呢。
唉,本来她还期待着,马上到六岁生日啦,姨妈会送她什么礼物呢。
“怎么,能感受到吗?”黄柔走过来,弯腰悄悄的问。
幺妹点点头,“小弟弟想出来,他太闷了。”
黄柔手一紧,“那你姨妈呢?”
幺妹老实的摇头,她确实是感觉不到姨妈的状态,但可以肯定的是,她的呼吸和心跳都还在,只是很疼,都疼得昏过去了。
黄柔也不懂医学的知识,听她这么说,倒是放了大半的心,捏了捏闺女冷冰冰的小手:“冻坏了吧?先坐着等等。”
幺妹摇头,“妈妈我不冷,你冷吗?”
黄柔这才发现,她的棉衣扣子还没扣呢,拢了拢衣襟,双手抱胸。
石兰省地理位置不尴不尬,说它属于北方吧,它又一年下不了几场雪,说它属于南方吧,冬天又怪冷。医院里也是不通暖气的,这个点儿冷得地砖都要结霜了。
幺妹非常体贴的,把自个儿的手搓暖和,再笨拙的想要尽量包裹住妈妈的大手。可她的手实在是太小了,只能勉强覆盖住妈妈的手背,像一片小小的暖融融的狗皮膏药,硬要贴她身上。
现在的黄柔冷静下来,才有时间反省刚才对她的态度。
小丫头不是喜欢撵大人路的孩子,相反她比七八岁的大孩子还懂事,懂那么多道理,会做那么多事。她是那么那么喜欢姨妈,才会要跟着来吧?
“妈妈又要跟你道歉啦。”
幺妹一副小大人似的给她暖着,“为什么呀妈妈?”
“因为我刚才凶了你。”
“妈妈没有凶,妈妈只是跟我讲道理,为我好。”
黄柔一愣,“你知道?”
“知道呀。”她龇出小白牙,经历过那么多后,她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凶巴巴,什么是假凶,像卷毛阿姨,像买字的老赖头。
黄柔看她若有所思的,估计是想到什么了,可她就是能忍住啥也不跟她说。看来是,孩子大了,会藏自己的心事了。
她一时间更复杂了,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把她抱在怀里,静静地坐在不靠墙的塑料凳子上。
“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要来,本来她都想等生了再来的,我一时得意却害了她……”王满银抱头,痛苦的说。
他大半辈子被人看不起,犹如别人脚下的蝼蚁,最近罐头加工厂办得风生水起,整个巷子都知道他的大名,不少工作没分配下来的高中生都去他们家,左一声“满银哥”右一声“满银哥”的求他给安排进厂,真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痛快!
所以,挣了钱,他就第一时间借来拖拉机,给黄柔送钱来了。仿佛,听见幺妹那声“满银叔叔真厉害”,他腰杆就更直,身体里多了股使不完的力气。
“明明知道她已经快生了,我还……”如果她和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过?
是的,搭伙这么长时间,他觉着自己看上高元珍了。她的外表虽然不出众,甚至苍老得厉害,但她心好,为人坦荡,做事麻利,不像别的女人唧唧歪歪光动嘴不动手。
而且,她待他的老娘好,自从她去王家养胎,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房前屋后比谁家都爱卫生,做饭专挑软乎的,他老娘每顿能多吃不少饭嘞!
最关键的是,他觉着跟她在一起,自己像个人,一个能干事儿能拿主意的男子汉,不止街坊邻居看得起,就连老娘也常抹着眼泪说他改头换面了。
而高元珍,对他也有那么点意思。俩人说好的,等孩子生下来能出月子,他们就去把结婚证给打了,好好的,风风光光的办一场酒席。
他想在阳城宾馆办最豪华的那种,把街坊们请去他们平时走路都不敢往里看一眼的地方,好好的肥肥的吃一顿,告诉所有人他王满银出息了!可她觉着在院里摆几桌就是,不值得浪费这钱,与其花那些长舌妇身上,不如给老太太好好的做几套新衣裳,给儿子做个手推车。
是的,他们都已经决定好,将来共同抚养小猴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