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愚仰面笑道：“可别忘了，上一任矿主就因为乱说了话，而被株了九族，即使是我，也没绝对的把握活下来。”
    他指的是暗月城目前面临的危机，哪怕看起来歌舞升平。
    “至少这骨头，干净这哩。”
    “倒也是。”
    李若愚点头。
    “刮骨疗毒，砖石断腕，虽然封锁了和西方的贸易往来，却保证了城池的内部安宁，加上科学易学。
    短则三年半载，快则一年，一旦熬过去，长起来的年青一代，便可掘弃对科学的偏见和神明的执着，转而成为新时代的正统。”
    话语一落，他似觉得正统二字不够贴切，便又马上改口道：“继承者。”
    “所以这便是星火。”
    两人坐在茶楼，一坐便是一下午。
    月色见长。
    科学的好处便是入了夜以后，天色没那么黑，加上明日又是李若愚的生辰，所以今晚的夜市，很热闹。
    瞎子靠窗，紧挨着摇曳的烛光，身材变得狭长。
    其实已经有许久的时间不曾聊天了，但李若愚没走，瞎子也不能走，他有自知之明，期间还帮邻座的几个客人，测了命。
    等到小二拿着资料回来，递给李若愚后，对方将其看完，才缓缓开口道：“天色晚了。”
    “嗯。”
    “先生看得见？”
    “心，能感受。”
    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脸上挂着笑。
    “那行，跟我回城。”
    今晚是要回新城的，明日生辰，需要准备的事情还挺多，虽然有欧阳这个贤内助在，但，也得有本人到场不是？
    哪怕就当个吉祥物，摆设也好。
    出了门，上了马车。
    老刘挥着马鞭，驾车往新城赶去。
    可能是习惯了一路的颠沛流离，所以在真的察觉，自己望着另一个方向走的时候，瞎子的脸上，也似乎露出了任命的表情。
    “其实先生不用害怕的，我新城又不是吃人的怪兽。”
    “我知道，你们吃的是神。”
    “瞧你这话说的，就冲你这大逆不道的话，回头就得请你吃龙肉。”
    “可是西方的巨龙？”
    “那是自然。”
    瞎子的呼吸不由炽热了几分，将西方的图腾按在地上摩擦，死了后还逃不脱打牙祭的下场，这种事，恐怕也只有新城能做得出来了。
    “那就多谢公子了。”
    “我也得感谢你。”
    李若愚似乎很开心，道：“传道解惑，传的是科学之道，而这惑，是解的未知之惑，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的。
    今天先生说年青一代会成为继承者，话虽如此，可要真的成为中流砥柱，谈何容易，相对于成为科学家来说，我更希望，他们成为匠人。”
    是的，
    这才是矿区新城面临的最大问题。
    思想启发了，不相信神明了，可是，实际动手能力呢？
    他最近便发现了这点问题，不论走到哪，都可以看到一群泱泱学子，在讨论着世界的真实本质。
    可结果也只是停留在讨论上。
    谁都没想到去证明。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神明普世，控制世人的思想有几十年，按照现在人类的平均年纪，都是两代了。
    哪里是一年半载，就能让他们完全接受的？
    李若愚收起手中的情报，道：“其实新城真的很适合先生安家，若你不嫌弃，便是给你单独修建一座府邸都行。”
    瞎子空洞的眼神，有了一抹神采。
    “先生的一身本事，若只是为了算命，未免太可惜了。”
    “我……”
    “公输先生。”
    “嘶——”
    “机关器械的泰山北斗，今天的确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传承上千年的大家坐在面前，却只把你当成了一个算命的。”
    “呵呵。”
    如果可以选择， 瞎子又何尝不愿重振公输一家的名号呢？
    天灾前，也是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国际性大企业，以精密机械制造为主，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
    但却从死去的长辈口中得知了那个时代的辉煌。
    也知道当年的科技时代，他们以芯片科技掌握世界的命脉，是何等的荣光，但天灾后，沦落至此。
    哪怕家族拼尽全力，也没能保住那些消失的高精尖技术。
    直至他偶然听到了暗月城，听到了李若愚的名头，知道了一个敢公然和神明对着干的人，他心动了。
    忘了家族的警告。
    毅然重出江湖。
    在这暗月城当起了算命先生，这一当，便是半年。
    而他，也在这半年，见证了暗月城的蜕变。
    当枪声划过长空，当火炮碾压大地的时候，他知道，希望来了。
    生活在科学光辉下的继承者，哪里受得了神明的迷惑？所以他从来都以瞎子自居，只是不愿看见这肮脏的世界。
    哪怕看得到，
    可与看不到，又有何区别？
    因为归其根本，也还只是在神明的架构中生存着。
    所以就算李若愚不邀请他，他也会想办法去新城的。
    但是他自己去，和被邀请去，其结果却又有着天壤之别，天可怜见，他心里有多激动，等了半年。
    半年啊。
    总算是碰到这神出鬼没的家伙了，
    而且装逼也够格，这身仙风道骨的打扮，和满嘴跑火车的理论，也的确是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力。
    所以才有了今天下午的那一幕。
    李若愚猜不透对方的想法，但从面部表情来看，却能大致看出，对方的内心，在动摇。
    “先生可有疑虑？”
    “未有。”
    “那为何不答应？”
    “幸福来得太突然。”
    驾驶者马车的老刘，差点喷出一口老血，要不是早知道里面坐着两个男的，光听对话的话，都会认为是两个有着断袖之癖的人在谈情说爱了。
    李若愚沉默一阵，道：“那就让他来得更猛烈点吧。”
    他还嫌加码不够，又道：“新城有实验室，有已经搭建起来的基础基建设备，这些，都可以交给你来管理。
    另外，我有高等物理，化学等之类的天灾前书籍，可供你观看，而且，你可以随时来问我问题，知无不言。”
    词话一落，对方的身子，都微微颤了颤。
    “那公输墨，就先提前感谢城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