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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岚熙收回视线,重新打量这个小院,左右等了半天也无人,篱笆围的小门低矮,她轻轻一推便推开了,没上锁。
院子里大部分的土地荒芜,没种下什么东西,只有其中的一条田垄青青翠翠,散发着绿意,一看便是被精心打理过的。
还未等季岚熙到土屋,远远地便听到一声尖锐的叫骂,间或夹杂老妇人的哀哀哭泣和瓷器的破碎声。
她蹙了蹙眉,这么大阵仗,今天真是不赶巧,赶上人家处理家事的时间了。
“孟慎功你个没良心的玩意儿!”一个高亢尖锐的女声传了出来,“小杀才,今儿个你哥哥的儿子,你的亲侄儿去说媳妇,从你个亲叔叔要一亩地都不成?贱没廉耻的狗骨头,也不看看谁供你读书,如今你翅膀硬了,便翻脸不认人了!”
“嫂子... ...不是慎功不想给侄儿随礼,只是这剩下的几亩地还要来供养老娘,慎功可以靠卖字卖画为生,饥一顿饱一顿也就罢了,可娘不能随我一起去喝西北风啊!”那声音朗朗,语气无奈,听着像个年轻人。
季岚熙走近一瞧,只见不大的屋内站着一位穿麻衫的年轻人,正用手挡着一个布衫妇人单方面的不断撕打,屋内的 茶杯茶碗碎了一地,叫人不忍直视。
那妇人甚是厉害,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一边用指甲抠,用手撕扯,硬生生把孟慎功的脸抓花了一片。
孟慎功不敢回手,只能拦着嫂子,以免她碰到身后半瞎的老娘。
季岚熙本不愿意参合别人的家务事,只是见那年轻人左支右绌的实在可怜,他那嫂子又骂的难听,忍不住皱了皱眉,出言打断道:“这里可是孟家?在下纪澜,想求见孟公子。”
屋内两人听到这声音均是一愣,妇人呆呆地看着门口的季岚熙,手一松便放下了攥着的衣领,年轻人连忙整理衣衫,回首拱手道:“在下便是孟慎功,阁下... ...”
待他看清门口站着的是一位玉人似的公子,眉眼如画,面容陌生,顿了顿才哑声开口道:“... ...敢问阁下找孟某是有何事?”
第三十二章 道谢
季岚熙见孟慎功虽只穿了件粗麻长衫, 但身长玉立,仍不掩读书人的模样,只是仔细观察一番, 就能发现他手的粗糙异常,皮肤皲裂,反倒像是一双老农的手。
她淡淡略过还在处在惊呆状态下的妇人, 对着孟慎功笑道:“纪某是坡下的王老爹引来的,听闻孟兄善于选种培育,某这里正有一份可以加辽东百姓福泽的差事, 还望孟兄玉成!”
没想到孟慎功只摇了摇头说:“纪兄言重了,什么选种培育, 我早就不干这个了, 还请您领请高明吧。”说罢便紧紧地盯着季岚熙, 眼神里充满了紧张和审视。
“瞎!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不懂事!”刚才与孟慎功撕打成一团的妇人发话了, 她捋了捋头发,连忙凑了过来, 对着季岚熙喜笑颜开地问,“敢问这位... ...小公子,我家慎功去了你那里做事, 一个月能有多少月俸啊?”
季岚熙打算一招揽这个人才,立即就让他出任正九品的典农所大使,于是便按照大郑的律例开口答道:“一个月有五石五斗的黍米, 包吃住。”
五石五斗?那妇人听到这个数目眼睛差点都直了,便是她家男人在磨坊做差事也没有那么多,这不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么!
她扯着孟慎功的衣袖,连连答道:“好好好, 我这个做大嫂的就先替我家慎功啊,谢谢您了。什么时候签卖身契啊?”
“纪公子,莫要听我大嫂的话!”孟慎功被她嵌的紧紧的,挣脱不得,憋红了一张脸恳求地看向季岚熙 ,“我实在是应不下这个差事,您还是快走吧!”
“你这挨千刀的!”那妇人一听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哪里肯罢休,对着孟慎功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你这么多年读的书都是读到狗肚子里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先生没教过你?呸!克死了爹的东西!今日我说你去,你便得去!”
孟慎功望着面目狰狞的大嫂,忽然有一种虚幻的感觉。
他家里本来也是农民,世代务农,孟家的孩子从出生就能一眼望到死。
到孟慎功他爹那一代,就觉得这样不成,读书好,读书能明礼,还能做大官,于是便拼了老命地送孟家的两个儿子读书。
村里的人家都笑话孟老爹,一年累死累活的,农活儿都赶到夜里,也不见个男孩儿来帮忙,就干那些没用的东西。你老孟家从根儿里就是贱命,还敢想着做大官,祖坟也没冒青烟啊。
孟慎功他哥不爱学那些个四书五经的,三天两头地跑出去玩,孟老爹打了好几顿也不管用,于是他便叹息一声,把大儿子送回家务农了。
孟家的小儿子还算争气,三岁就能背诗,五岁出口做文章,连先生都夸他是块读书的料。
孟慎功考上童生那天,整个村子里敲锣打鼓,村长凑出了几百个大钱给孟家做贺礼,连从来都看不起孟老爹的邻居也要摆出个笑脸,恭恭敬敬地道一声贺。
孟慎功书读的越多,就越在心里琢磨一件事,孔夫子讲了许多修身治国平天下的大道理,可到底如何修身、如何治国、如何平天下?其中具体方法,却是一样都没提。
虽说大道至简,但人有五谷轮回,不能光靠着大道来吃饭,于是他决定,从农事出发,把自己领悟的“道”融汇在实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