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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乱哄哄地闹成一团,有个人拨开人群走了进来,他身姿高大挺拔,气势沉稳如山岳,一手撑伞,一手开道,阻在他前面的人被轻轻一拨,都身不由己地跌到边上去,倒像是主动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他径直走到方楚楚身边,把伞移到她头上,给她遮住雨,他的语气有点不悦:“我来给你送伞,下雨了,不去躲着,在这里看什么,两只三脚猫互相挠痒痒好玩吗?”
方楚楚抬头一看,马上激动了:“阿狼、阿狼,来得正好,有人欺负我,你给我打他。”
她一指前面:“那个人,他骂我,骂得可难听了,打他!”
“好。”贺成渊干脆地应了,把伞递给颜氏,“拿着,给楚楚遮住,不许跪。”
他的气势冷厉,言语间带着居上位者的尊贵与威严,不容人拒绝。颜氏呆呆地接了过来。
贺成渊转身走向林非和周延,只一探手,一手一个,揪住了两个人的脖子,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将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分开拎了起来,看了看,向方楚楚请示:“哪个?”
他适才撑着伞,半遮着面容,喧杂中,众人并没有看清楚,这一下,他站在那里,于一群文人儒士之中,如同一柄锋利的剑,带着凛冽煞气,令人不敢逼视。
颜氏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那句“不许跪”是什么意思,颜氏的腿开始打摆子,手也抖得和打寒战似的,但还是勉强熬住了没跪下,死扛在那里替方楚楚撑着伞。
不知道是谁先“噗通”一下跪了下来:“参见太子殿下!”
所有人的腿都是软的,顷刻全部跪倒:“参见太子殿下!”
没有人敢抬头,雨水把地面打湿了,但他们把脸俯在泥泞中,恭敬而畏惧。
除了颜氏,只有方楚楚还站着,她呆呆地看了看左右跪了一地的人,再看了看她的阿狼,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梦,脑袋里面空空的。
“打哪个?还是两个都打?”贺成渊耐心地问了一句。
他手里两个人一起抖了起来,可是脖子被揪住,脸都发青了,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蹬着腿在那里抖着,如同秋风里的蚂蚱。
方楚楚还没回过神来,表情恍惚地回道:“你左边手那个,穿蓝衣服的。”
贺成渊马上把林非扔掉,转而把周延一把掼到地上,一脚踩了上去,还冷静地问了方楚楚一声:“要打死吗?还是半死?”
他替女主人办事,向来十分体贴周到。
周延被一股大力摔到地上,一口血喷了出来,又被人一脚踩上胸口,他听到了自己肋骨断裂的咯吱声,他疼得哭都哭不出来,一边吐着血,一边气息微弱地哭着:“饶命!太子饶命!表妹饶命,看在我母亲的份上,求你饶过我!”
南山书院的孔山长已经闻讯赶了过来,到了近处,一撩袍子,跪倒在地,叩头如捣蒜:“求太子殿下开恩!殿下开恩哪!”
颜氏胆子算大的,她弄不清楚太子殿下和方家表妹之间有什么瓜葛,但看过去,太子是对表妹另眼相待的,于是颜氏一边抖,一边压低了声音和方楚楚道:“快求太子殿下住手,可千万别打死,楚楚,那毕竟是你表哥,得饶人处且饶人。”
方楚楚脑袋瓜子基本已经卡壳了,颜氏这么说着,她也就下意识木然地道:“哦,别打死,半死就可以了。”
贺成渊飞起一脚,将周延踢了出去。
周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而后“吧唧”一声落到那边的泥地里,滚了两下,趴在那里不动弹了,也不知是死是活。
众人跪伏于地,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孔婴宁的眼泪流个不停,缩成了一个小团,恨不得能就地消失。
贺成渊走回到方楚楚面前,轻描淡写地道:“好了,不过是个虫豸,不值得你生气,日后他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你别理会他。雨下大了,别贪玩,我们回去吧。”
方楚楚有些怔忡地看着贺成渊,隔着空濛的烟雨,他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她的阿狼,模样生得好看、气度也好,打架更是一把好手,她一直以为自己捡到大便宜了,却原来,这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他不是属于她的。
“你骗我。”她突兀地说了一句。
贺成渊毫不回避地望着她的眼睛,竭力用最温和的语气道:“我姓贺,名成渊,字悯之,楚楚,前面我和你说的话,都没有骗你。”
方楚楚沉默了一会儿,把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贺成渊从颜氏手里拿过了伞,快步跟上方楚楚,把伞遮在她的上方。
雨一直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贺成渊的从头到脚都被雨水淋湿了,但他的步伐沉稳有力,不紧不慢地跟在方楚楚的身后,气态从容自若。
方楚楚头也不回,出了南湖书院。
她想起了那天方氏见到贺成渊时异样的举止,这才明白了过来,方氏那时候已经知道了贺成渊的身份,却一直瞒住没对她说,方楚楚心下一片茫然,她用袖子胡乱抹了一下脸上的水珠,也不回林府了,自己循着印象向家里走去。
秋雨仿佛缠绵、又仿佛清冷,随着风飘落,敲打着油纸伞面,发出沙沙的声音,如切如磋,那伞始终撑在方楚楚的上方,只是偶尔有雨滴溅过来,冰冷冷的。
一路无语,方楚楚不说话,贺成渊也一点不敢出声,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就如同,他还是她的奴隶,似乎没有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