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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
刚才你们于老师说,你升学的事情
没什么,余周周很快地偏过头,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开口问,林杨,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林杨愣住了。余周周又问了一遍在单杠上面问过的问题,而这种问题,只有他的爸爸妈妈叔叔阿姨和小张老师才会问而且仅限于他很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大声地回答,我要做天文学家!
一边的蒋川则吸吸鼻涕,小声说,我要做联合国秘书长。
联合国秘书长是蒋川能想到的世界上最大的官,可是他们长大了之后才知道,其实这是世界上最没有用的官。
面对余周周的问题,林杨只能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说完很不好意思地补上一句,可是,只要一路往前走就好了呀。
一路往前走?
恩,他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我爸爸说,如果我没有想好,那就一路往前走,努力做到最好,上最好的中学,学最多的本领,考最好的大学,看最多的书,学最多的知识,他说这些都是资本,林杨揣摩了一下,确定资本这个词没有用错,这样,等到我有一天有了想做的事情,那么我手里有足够的本领,就可以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了,也不会后悔。
余周周抬眼看着林杨,他笑容明朗,好像一株雪地里面的白杨树,嫩绿的枝条迎风招展,仿佛春天已经提前到来。
那很好呀。她笑了。
周周,你呢?
我?余周周没有看他,低头把方圆一米的新雪都踩遍,才抬起头,我也不知道。
那就和我一样呀!林杨很高兴地拽住余周周垂下来的书包带,摇了又摇。
余周周笑着摇摇头。
不,林杨,我们不一样。
救命
ˇ救命ˇ
哪里不一样?
余周周说不清。
她已经开始尝试着去触摸这个世界背后的神经脉络,可是面对纵横交错的命运线,她什么都看不清。
林杨不再问,转而呼出一口白气,踢了一脚积雪,有些茫然地问,周周,你想长大吗?
余周周摇摇头,不。
曾经很想。
你不会也和詹燕飞一样
不,余周周继续摇头,我想我想回到小时候。
小时候?林杨伸手揪了她的小辫子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像以前一样揪过余周周的马尾辫。她的头发冰凉柔顺,从指缝中溜走,像一尾调皮的鱼,林杨再一次伸出手,玩得不亦乐乎,丝毫没有注意到余周周略微忧伤的表情。
因为小时候很开心,我什么都不懂。余周周闭上眼睛,无奈地发现,她已经想不起格里格里公爵和克里克里子爵的脸。
你们不要女王陛下了吗?还是修好了飞机回到了自己的星球?
她都来不及道别。
睁开眼睛的时候,余周周楞了一下,顿住脚步,然后迅速地拐弯跑了起来,在深厚的雪地中她略微笨拙的背影将林杨远远地甩开。林杨的手还停在半空,那位黑色的鲤鱼就这样从手中倏忽游走,再也抓不回来。
周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望着余周周跑远的方向呆望了半天,才听到远处的喊声。
林杨!他转过头,在几十米开外的街角看到了蒋川瘦小的身影,他朝林杨跑过来,后面跟着凌翔茜。
你的事情处理完了?你让我们先走,但是凌翔茜说我们走慢点,说不定能等到你呢,你看,果然。
哦,哦林杨失魂落魄地点着头。
余周周躲在三轮车和残土堆后面,过了很久才侧过头悄悄地看向刚才他们站立的地方林杨已经不见了。
她走回去,地上的脚印纷乱,分不清哪个是他的。
余周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跑掉。
也许只是不希望再看到他被自己的妈妈狠狠地一掌拍到后脑勺上面,红着眼睛无比狼狈的样子。
只是这样而已。
余周周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妈妈到底多久没有回家吃过晚饭了。
他们刚开饭,就听见保险门外传来了高跟鞋清脆的声响。
周周,你妈妈今晚回来吃饭。外婆说话的声音很虚弱,她每天都只喝清粥,菜也和大家分开盛放。
妈,我刚才路过路欧百货,正好看到电暖风特价,今年咱家暖气烧得不太好,你膝盖是不是又疼了?我直接就捎回来一个,摆到你屋里,晚上就试试,屋子暖和点估计膝盖能好转点。
余周周看着妈妈弯下腰将一个白色的包装盒立在客厅角落,黑色羊绒大衣勾勒出她美好的腰部曲线。她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头也不抬地说,你们先吃,我去洗洗手。
余周周低头往嘴里扒饭,无意中看到舅妈也低着头,却一直用斜眼睛盯着妈妈。
她把眼珠对焦在鼻子底下的白米饭上,用力过猛有点对眼,额头生疼。
周周,今天不看动画片了吗?
妈妈正对着梳妆镜用化妆棉沾着卸妆油擦拭脸颊,余周周安静地坐在床沿上,摇摇头。
恩,不想看了。
她已经很久不再看六点钟的省台动画片,也不再看大风车,可是妈妈都不知道。
她们好像就这样错失了彼此的人生。余周周想不起来妈妈是什么时候开始由那个温婉的美人变成了一个干练而锋利的职业女性,和她的高跟鞋一样有着极快的步伐节奏。而妈妈恐怕早就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端着高乐高站在门外给自己的小剧场提词。
余周周知道妈妈很累,曾经很多次她都装睡,一直等到妈妈很晚回家躺在自己身边之后才安心地睡过去,却在朦朦胧胧中听见妈妈压抑的哭声。
她已经很努力地做个乖孩子了。可是好像丝毫不能舒缓她妈妈心底那根紧绷的弦。
作业写完了?最近是不是又要交什么费用?
什么都不交。
妈妈终于放下手中的化妆棉,转过身看着她,周周,怎么了?
话音未落,银白色的新款摩托罗拉手机就响了起来,妈妈接起来,语气严厉地嗯,嗯了几声,就合上手机,神色匆匆地开始重新补妆,然后抓起包和大衣冲出了门。
余周周愣愣地坐在床上,盯着空荡荡的化妆镜发呆许久,低下头,忽然很想哭。
她准备了许久,甚至很害怕当妈妈得知自己失败的奥数考试和于老师的批评之后会朝自己发火或者对自己失望,鼓励了自己很久很久才忐忑不安地走进门打算和妈妈谈一谈关于自己的前途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