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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蔡寻,仍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哪怕是被问到是否遭受过暴力这种问题,也是无所谓地说:打啊,对着打呗。
少年黄色的刘海长到要戳进眼睛里。唐立言没忍住帮他拨了拨额前的头发,却发现他额角有一块未愈的疤。
少碰我!蔡寻被刺激到,突然跳起来,把桌子猛地一掀,以前就晓得抓我!我打的架算么子哦?老蔡打人都是拿酒瓶直接呼的!还有姓郑的那个贱人,喜欢偷人!抓去啊,一人关一边,让雁城姓蔡的都死绝才好!
蔡寻像一头暴怒的小狮子,眼圈红红的,像是被自己气哭了。
但下一秒,这头小狮子又顺了毛,战战兢兢坐下来,问唐立言:那个,我开玩笑的噻。你们不会真把我们家人都抓起来吧?
唐立言顿了两秒,示意大家都离开。等人都走光了,才回头放了卷纸巾在蔡寻面前。
少年抬头的弧度很小,但也能看到他眼圈红了,唐警官,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唐立言等着他开口,却只能听到房里空调嗡嗡的响声。但唐立言极少见的有耐心,一直等到阮明知在外面催促,才听到蔡寻问:我爸如果真被抓起来,大概多久能出来哇
唐立言记得他当时的回答是,这我说了不算,何律师不知道会不会出庭。他去的话,应该会告诉你。
他当然知道,这种回答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只是唐立言能感受到蔡寻对何文泽的依赖感,也能猜出,在父爱缺位时,何律师的关照给了蔡寻多少温暖。
但,如果郑采云和蔡赟真的对簿公堂,而何文泽又为蔡赟做辩护,唐立言不敢想象,这对蔡寻会是场多大的打击。
蔡寻今年十八岁不到吧?唐立言想,怎么人人的十八岁,都这么难?
*
唐警官的走神自然逃不过后座人的眼睛。
裴山见唐立言情绪不对,适时搂紧了,迎着风大声喊:开摩托还走神,很容易出事。
嗐,没事儿,想起蔡寻那小子了。唐立言说,听郑姐那意思,他吧,太矛盾。又想逃开他爹的掌控,又不想这么早失去父爱,一听何文泽要为打自己的人做辩护,心里一气,就跑出去了。
裴山一路无话。他只担心唐立言开得这样快,会出什么事故,因此一分钟都不敢让前座的人分神。一直到派出所后,才说了一句:你小心一点。
唐立言也没什么空说别的话,因为警官和同事匆匆交代了一句,便进了所里。
落单的人便停在门外站了一会,直到叽叽喳喳的声音被大门隔住,才回了书店,继续完成沈拙清交给他的新书。
书店在被砸后仔细打扫又翻修过一遍,玻璃墙也改成了实心的。当时时沛还损过他这过于复古的审美,笑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连个玻璃门都不敢装了。
裴山确实是不敢冒险。倒不是怕自己会有危险,是怕给基层民警主要是某个民警加了工作量。
时至夏末,雁城的昼夜温差骤增,随之而来的是每晚都会有的雷阵雨。
裴山写着写着忘了时辰,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间,时沛还在主城剧场里耗着。裴山就自己把电视打开,随便调台听个响。
暴雨倾泻就是一瞬间的事情,门外轰隆一声,银蛇划破夜幕,雨点刷刷打在雨棚上。
电视随之震了震,裴山赶忙起来,想拔掉电源。
走进屏幕后,才看清自己调到的是本地卫视。新闻标题是:
[蔡氏冶金厂独子离家出走,警队七人上山搜救失踪。]
又是轰地一下,屏幕频闪着,随着巨响的雷声彻底灭了下去。
第66章 告诉他!
红光,蓝光,警车,黄线,记者,围观群众。
到处都是这些。
裴山从书店赶到山脚下,一刻不停地往警戒线里冲,毫无悬念,被唐立言的同事拦在了外面。
同他一起在黄线外踮脚张望的,还有阮明知的家人,还有一些看热闹的路人,或教育小孩不要乱跑的父母。
警察同志,麻烦问下,唐立言就是那个,宁城来的唐警官,他在山里面吗?裴山急急拦住一个人,想打听打听情况。
抱歉,同志,你得站在黄线外。民警急着维持秩序,没顾上给他什么回答。
自从看到警队失踪的新闻后,他给唐立言打了十三个电话,通通无人接听。
冒着雨、浑身湿漉漉的裴山,引起了不少人侧目。裴山自然无心关注这一点,只是提醒自己要冷静,却一遍遍听到轰鸣的雷声。
雷雨天,在山里,万一遇到滑坡裴山逼着自己不要再往下想,因为每深一步,都难以呼吸。
请问山区现在还可以进去么?裴山问路人。
不能!都封了!拍出来的人脚步都很快,匆匆往反方向跑。
裴山踱来踱去地雨里站了许久,没一会,身边的人群都渐渐散开。入夜,到了身体该睡眠的时刻,但裴山无比清醒,死死盯着那个山区的出口。
此时理智不那么管用了。
他好像又体会到了等之白的每一年里,那种恨不得替他去死了的感受。难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