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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节

      没有桌椅,更没有附庸风雅的花瓶摆件儿,整间屋子除了一扇小得根本无法容一人钻出去的圆窗,以及一张冰凉的美人靠。
    甚至连床褥子都没有。
    回过头,正对上遥岑不苟言笑的木脸。
    “尊上有话带给你。”与重黎的凶不同,他的声音是没有波澜的冷,仿佛只是为了将话一字不落地说给她听,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尊上说,你若敢跑,哪只脚先迈出去的,就打断你哪条腿。”
    他丝毫没觉得这话听来有多吓人,说完便转身命人将门关上。
    外头传来落锁的动静,桑桑从她怀里钻出来,气得直扑棱。
    “他们欺人太甚!这是要将我们软禁在这等死吗!”
    云渺渺叹了口气:“不然他们还能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们吗?”
    她眼下是个什么处境,她很清楚。
    阶下囚。
    一个刚刚开罪了魔界帝君的宵小之辈。
    魔尊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
    她倒不是不想逃,可又能逃到哪儿去呢?这副伤痕累累的身子,走几步都喘得厉害。
    她拍了下桑桑的脑袋:“你怎么还跟过来了,留在师父那儿还不必担惊受怕。”
    桑桑毫不犹豫:“那怎么行!主上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我我怎么说也是您的命兽,岂有眼看主子被带走的道理?”
    它顿了顿,面露难色。
    “只是魔界与其他地方不同,有着与世隔绝的界限,我虽紧跟着你们闯了进来,但路已被封死不过您放心,我定会找到出路带您逃出去的!”
    听它信誓旦旦地保证,云渺渺属实提不起劲儿来了,慢慢走到美人靠旁躺了下去。
    魔界虽比凡间暖一些,这儿也不透风,但于她而言,依旧很冷,美人靠上空无一物,又冷又硬,才躺了片刻,她便忍不住缩成了一团。
    总觉得这样睡过去会生病,但困意和疼痛涌上来,不是她说忍便能忍的。
    她没有仙骨,也没有多余的灵气御寒,回想起来,这些年修仙问道,也没有让她学到什么驱寒的本事,唯一能做的,是在掌心凝一团火,聊以慰藉。
    可看着看着,不知过去了多久,眼皮便不断地耷拉下来。
    “桑桑,我很困,我先睡一会儿”
    桑桑怕她再受寒,不断地同她说话,让她别睡,却还是只能看着她合上了双眼。
    灵力散去,掌心的火眨眼便消失了。
    “主上?主上!”桑桑拍了她好几下,都没能将她唤醒,外头的天色倒是渐渐暗下来了。
    它低头看了看自己,个头小,羽毛还稀疏,暖得了她的脸,便暖不了她的身,属实捉襟见肘。
    外头已经没有动静了,它放出灵识感知,似乎也没有留什么人看守,应是压根没将她们放在眼里。
    吃准了她们即使有这个心,也没逃跑的力气。
    它回头看了半昏半睡的云渺渺,再这样下去,非得冻出病来不可。
    “该死的重黎,回头再找你算账!”确信四下无人,它心一横,振翅而起,羽毛倒竖,散发出阵阵金辉,将它团团包裹了起来。
    那团光越来越大,滚球一般最终成了一人大小。
    待光芒散开,露出了五彩的羽毛,似是覆了一层绮丽的月辉,由白爪到生着三片金色凤翎的头,细目锐利,如翡翠点睛,眼角下点着碧蓝的花纹,旖光褪去,逐渐现出了鸾鸟之姿。
    它无声地落下,看了看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
    为掩人耳目,它的真身还在女床山,凭目前的法力,只能变成这般大小了。
    它走到美人靠旁,张开温暖的双翼,轻轻地盖在她身上,伏下来,用自己当被褥,替她暖身。
    咱们重三岁现在只是在气头上,被渺渺耍了这么久,总会有点脾气的嘛
    第一百七十八章 :深藏功与名
    沿着崇吾宫前冗长的石板路向南,再翻过一座破旧的石桥,便能望见一截忘川河,望不见源头,亦不见归处,似是从虚空中流淌而出,又隐没于缥缈之中。
    河边矗立着一块颀长的石头,足有丈高,却仅有二尺粗细,晶莹剔透,如冰霜所结,石面辉光交错,飘过无数名讳,两两成双,这便是闻名三界的三生石了。
    世人皆以为三生石在酆都境内,殊不知忘川淌过魔界,将这块石头留在了这。
    只听得“咚”的一声,一块石头入了水,玄色的身影站在岸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眼前的河水。
    红衣女子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后,他也懒得回头。
    “您怎么突然让遥岑把那丫头关起来了?”
    “怎么,本尊抓她回来还要供着她不成?”重黎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还生气呐”霓旌忍着笑,点了点头,“也是,毕竟那丫头骗了您,千儿八百年都没人敢骗您了,也算件稀罕事儿。”
    “少贫嘴,你不也瞒而不报。”他斜了她一眼。
    “属下这不是担心您好不容易在仙门收了个眼线,若晓得了她是谁的弟子,回头一怒之下给掐死了嘛”她笑着同他解释,但知不知错,就不一定了。
    重黎眉头一拧:“你怎么这么照顾那怂包?”
    “属下很照顾她吗?”她倒是一脸诧异,“难道不是尊上您更疼她?又是瑶碧石又是逆鳞的,不晓得多少人要看得眼红,便是被薅了尾巴,您不也没拿她怎么样?”
    这一桩桩一件件细数下来,可真是让她大开眼界啊。
    “少扯到本尊身上,本尊现在看见她就来气!”他这火可还没消下去,“你这一路可没少帮她说话,怎么,这回她是像你妹妹还是像你哪个故友了?”
    她从前在他面前来事儿的时候,可没少用这些“动之以情”的借口,起初他还真信,遥岑那死心眼儿的也没怀疑过,但当她无中生有出第二十八个妹妹之后,但凡不是个傻子,都得心生疑虑了。
    “这个嘛”她打了个哈哈,难得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要知道她平日里说起亏心话来都是信手拈来,理直气壮,这回倒是难得,“倒也不是说她像谁,可能属下平日里恶事做多了,难得想积点德,哪天死了能少入几层地狱。”
    重黎一听这话就晓得她又在胡扯。
    “那姑娘瞧着怂里怂气,抠抠搜搜的,胆子其实不小。”她叹道。
    “长潋那老东西教出来的徒弟,胆子会小?”他冷笑,“这怂包鬼得很,本尊都给她蒙过去了。”
    平日里瞧着谁都能去踩一脚,捏一把的窝囊样儿,闷声不吭的,可当真细想下来,她何曾吃过亏。
    “她也就在您手里吃过亏了。”她暗笑。
    他呵了一声:“她那些同门能跟本尊相提并论?”
    “也是。”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小姑娘可太不听话了,瞧着乖顺,实则天生反骨,背地里估摸着都换着词儿将您骂遍了,枉费您还有意收她为部下,还赠了信物。”
    这话说的,重黎顿时觉得自己这口气又上来了。
    只听她义愤填膺地继续说下去:“要属下说,这种忘恩负义之徒啊,确实应该关起来,那偏殿耳房也是个好地方,又湿又冷,连床被褥都不能给,就让她这么冻几天。
    她才受了那么重的伤,方才您是没瞧见,那小丫头的脸色啊,白得跟纸似的,连路都要走不动了,您要是在场,定会十分解气的!再等几日,她病入膏肓了,你再去瞧瞧,诶,绝对老实了”
    她越说越慷慨激昂,暗搓搓地瞥了重黎一眼,那盈满怒意的眼神忽然像是被扎了一针,颤动了一下。
    虽什么都没说,但袖下的手却是无声地紧了紧。
    她硬是憋住了笑,没溢出声儿来,猛一拍脑门:“啊呀,我都给忘了,手头上还有点要紧事没办,回头遥岑将军又该唠叨了,这儿风大,您还是早些回去吧,近日魔界也冷得很,您自个儿多盖几层被子,属下出来时都给您搁在寝殿里了,您顺手盖上吧。”
    说着,便恭恭敬敬地行礼告退,滴溜转的眼也一并藏在了袖下。
    走到桥上,她又回过头悄悄看了一眼。
    那道玄色的身影依旧静静地站在忘川河边,静静望着河面,只是萦绕在他周身腾腾的怒意忽然淡了不少。
    即便只是看着个后脑勺,她也能瞧出几分动摇。
    她琢磨着自己方才的话,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
    “哎呀这嘴皮子,不如改日去说书。”
    魔界入夜很快,黄昏之后,似乎瞬息间,天地便彻底暗了下来,崇吾宫主殿长年灯火如昼,明灯永照,但其他地方,
    就没有这般布置,相比之下,黯淡不少。
    偏殿无人走动,入夜后也只点一盏膏烛,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大殿一隅,昏黄一点辉光,衬得影子更为浓暗。
    寂静的偏殿,落针可闻,迈入殿中的一只脚,悄无声息地落了地。
    步伐轻慢,烛火微摇,连呼吸声都仿佛被湮没在这片静谧中,异常诡谲。
    膏烛燃尽了最后一寸,噗地飘起一缕青烟,熄灭了。
    整座偏殿顿时陷入昏暗,稍稍缓了缓,星光透过窗纱,照在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上,苍白一片,而后,那只手轻轻碰了碰门上的锁头,清脆的一声“喀”过后,那锁便落了下来。
    那只手缓缓地推开了门,屋中昏暗幽冷,只有一束星光从小圆窗漏下来,照在窗下的美人靠上。
    彩羽在星辉中散发着幽蓝的光,一只鸾鸟伏着身,双眸轻合,似是睡着了,眼角的蓝纹在微弱的辉光中,依旧能散发出明丽的光华,头领三片金翎微微晃动,时时流光溢彩。
    人间那些话本子中说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灵,不外如是。
    它身下,蜷缩着一团白影,瘦弱苍白,瞧着有些可怜兮兮的。
    这屋子比霓旌所言更冷,全靠着这只鸟的羽毛温暖着她。
    跨过门槛的脚微微僵了一下,迟疑之后,还是走了过去,停在了美人靠边。
    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了浅眠的桑桑,它猛然睁开眼,借着些许光亮,看清了来人的脸。
    大眼瞪小眼,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而后,它一跃而起,丈长的羽翼一挥,关上了他身后的门,眨眼间化作人形,银铃清脆,蓝衣绣羽,没等眼前的人看清,她便一把将他摁在了墙上,死死地扣住了他的脖子。
    “敢说出去我杀了你!”
    霓旌:哎呀我可真是太机智了,谁来夸夸我!魔界第一僚机!
    第一百七十九章 :你当真不记得我?
    怒意滔天的一句话,却被她生生压到只有耳语般轻细,似是怕惊扰了榻上安睡的人,咬牙切齿却又小心翼翼。
    恼怒之余,她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