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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0节

      温柔又明媚,像是拨开霜雪的轻风,在他眼前卸去了防备的刺,真切却又不免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她会对他笑?
    她原来是会对他笑的
    明明从前费尽千辛万苦,无数不择手段,才能换到那么一丝微不可查的笑容,他都要疯了,才终于见她高兴一回。
    居然这么容易就得到的吗?
    他一口气堵在了嗓子里,好一会儿都没想起该如何呼吸,本打算丢到她面前的令牌,终究还是塞回了袖中。
    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呢?
    像是一只孩童的手,轻轻软软地捏住了他的心肺,是疼的,更多的,却是说不出的委屈。
    就好像这数千年,所有尖锐的刺,都扎在他身上,而她只要一个笑容,便能将它们都拔个干净。
    就是如此地没出息,连火都发不出来。
    “听霓旌说您受伤了?”云渺渺想起前些日子听说的事,想来应是锁天塔被破,塔中妖魔逃出,费了他不少工夫。
    闻言,重黎倒是愣了愣。
    受伤?霓旌是这么跟她说的?
    诚然这几日与那相柳合力封补锁天塔是费事儿了些,但那些个已经被关押了千年之久的妖魔鬼魅在英招剑面前属实算不上棵葱,若说他这几日受的伤,应当是
    他垂眸瞥了眼指尖的小口子,又不露声色地收回目光,复又看向她。
    被玉石划伤,也的确破皮了。
    按凡人的话来说,只要破了皮就应当就算伤了。
    这么一想,他顿时觉得有理有据。
    云渺渺面色微诧,上下打量了一圈,他总穿一身漆黑,以至于连哪儿有血都瞧不清。
    “伤哪儿了?”她脱口便问,问完倒是觉得有些多此一举。
    怎么说也是一介帝君,这不还有精神闯到映华宫来给她甩脸子么,管个什么劲儿啊
    重黎僵了僵,迟疑片刻,支吾道:“内伤,看不出来。”
    他沉着脸的样子,让她想起那晚他浑身发凉几乎昏过去的场面,顿时心头一咯噔,未曾细想,手先伸了出去,按住了他的额头。
    重黎猛然一怔,错愕地瞪着她:“你,你作甚?”
    手是凉的,还没有他额头来得暖,冷得他一激灵。
    云渺渺也极快地收回了手,略一犹豫:“没什么”
    瞧着应当不是旧伤复发。
    不过碰一下,这祖宗反应倒是大,真就气到这个地步了?
    她狐疑地瞥去一眼,总觉得他脸色更臭了
    脑海中不由得再次浮现出他在崇吾宫对她说的那些威吓的话,便是受了伤的魔尊,想必也有余力杀人吧。
    这口气若不让他撒出来,迟早闹出大乱子
    她忽然陷入沉默,重黎皱了皱眉。
    之前那一鞭打得够狠,看来伤是好得差不多了,长潋那厮总不会舍不得给她用药。
    不过她这是什么反应?嫌簪子粘得不好?还是觉得他伤得不够重?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精明了数千年,突然觉得平日里琢磨得透彻的妖魔鬼怪的心思,都没有她难猜。
    他的目光落在她腕上,三圈金钏,光泽莹莹,似是蓄势待发,脑海中尽是这玩意儿抽在身上的痛。
    他抬起了手,深吸一口气。
    你的不染,是长潋给的吗。
    抬眼望见的,却是她略显犹豫的眼神。
    “您要不要种种花?”
    重三岁:来来来,谁来告诉本尊这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本尊重重有赏!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这样也算重逢吗
    映华宫之北,九天悬瀑流淌而下之处,自成水榭,红莲夜而不谢,亭亭莲叶,随风而舞。
    便是深冬,在这灵气鼎盛的天虞山主峰,也依旧有着温暖如春的景致。
    池边青石上,整整齐齐的搁着一叠衣衫,素白如雪的锦缎,栩栩如生的流云暗纹,轻纱罩衫,还有一顶白玉发冠。
    卧在草木间的巨兽被枝叶扫了鼻尖儿,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摇头摆脑,又翻身睡去。
    耳边传来水声,晚风吹开莲叶,垂下一缕湿漉的青丝。
    远处传来微不可查的簌簌声,一道红影悄无声息地蹲在了石头后,手中的伞化为无形,隐没在夜幕中,一双明亮的眼,远远观望着池塘中的人。
    轻云过空,遮蔽了星辰,倒显得月色更为皎洁。
    红莲如血,清露欲滴,只望见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池水中,白枭游弋,溅点水花,在那如画的眉眼上,湿漉漉的水雾,显得尤为缥缈。
    世人常道美人恰似画中仙,凝脂为皮玉作骨,杳渺若离,回眸无情更有情。
    大概就是这般了。
    散落的长发蒙着薄雾,化作了露,罗衫微解,颈白如玉,素来一本正经的人,便是沐浴时都要穿着一件中衣,被水打湿的衣衫透出一抹柔色,抬起了手,撩起一捧清泉,如梅骨傲而不媚,就连那指尖,都似是染上一抹月色,闪动着莹莹的光。
    石头后的人暗暗吸了口气儿,撇撇嘴。
    嘁,洗个澡还不忘穿一件,扫兴
    一面这么想,一面忍不住又看了几眼。
    该如何说呢,即便没有她所画过的那些妖魅精怪的香肩半露,衣冠不整,仅仅一道背影也属实好看极了。
    天虞山第一名景,当真名不虚传。
    皎皎如明月九天,孤高似寒峰巅上白梅屑,风华冠绝,非笔墨可述,云影天光,骤然黯淡,岁月浮华皆藏眉眼,山河三千里皆在心间,就是这样一个人,才称得上仙门柱石。
    她托着腮,静静地望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莫名来火。
    直到腿脚蹲得酸麻了,腰间玉石不知怎么就松脱下来,恰好砸中石头,磕出一声脆响。
    孟极耳尖一动,没有抬头,水中的人却倏忽一僵,冰冷的目光顿时扫了过来。
    “谁在那!”
    他立即飞身上岸,信手净去一身水渍,眨眼便将案边的衣衫都穿戴妥当了。
    紧盯着那簇草木,良久,正当他打算召出泰逢揪出这胆大包天的“贼人”之时,一片绯红的衣角忽然漏了出来。
    而后,躲藏已久的女子从石头后缓缓地站了起来,神色泰然地望着他,甚至露出一抹笑意。
    月光照在那张秀丽美貌的脸上,清清冷冷的薄辉似乎也有了几分暖色,红纱翻飞,似烈火一般,将这水榭都照亮了。
    素来云淡风轻的天虞山掌门在这一瞬,忽然地僵住了。
    看着眼前的女子,仿佛想说些什么,可动了动嘴唇,却连声音都扼在了喉咙里。
    霓旌笑了笑,似乎有些尴尬,从石头后走出来的步伐很稳,至少比他眼下的神色要潇洒些。
    “那什么”
    她捏了捏拳,复又松开,终于仰起脸,望着他干咳一声。
    “听说你痴呆了,我来看看。”
    “你徒弟说天虞山掌门每月十五都会沐浴,这映华宫拢共这么大点地儿,我寻思能沐浴的地方,好像也就这了,一百多年,还以为也该换点景色了”
    她的口吻像是在说些家长里短的琐碎,也不在意眼前的人是继续沉默,还是选择抄起剑来收拾她,倒是漫不经心得很。
    “你徒弟的伤是我在治,你没事儿就别瞎开药了,添乱嘛这不是”她耸了耸肩,似乎也尤为苦恼。
    “哦,你要是想召泰逢剑来,大可不必,我也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就是一时兴起,随便转转,一会儿便走,上仙就不必费这劲儿赶我了,如此你我都省些力气。回头我还得再去看看你徒弟伤势如何,我家尊上挂念着,我这个做下属的总归要尽心些”
    说着,她随手折了一朵红莲,当着他的面儿把玩起来,似是很满意。
    “上仙,这花我拿一朵您不介意吧,横竖您这儿还有这么多呢。”她冲他微微一笑,可手中已经折下的花,却并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意思。
    长潋看了看花,又看向她,半响,点了下头。
    “可以,你拿去吧。”
    她嗤地一笑:“这不是挺大方的”
    顿了顿,她举着花转过身,颇为遗憾地叹着气。
    “哎呀真是可惜了,听那丫头说得,还以为今日能一饱眼福,回头跟尊上吹嘘几句呢,可惜了,一把年纪的上仙居然捂得这么严。顺带说一句,您衣领没理好,回头可别让修为浅薄的小姑娘瞧见,乱了根基啊!”
    说着,还感慨的笑了两声。
    长潋没有低头看自己的领子到底有没有乱,只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轻风乍起,将还未梳理的长发吹得微乱。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平静的询问传入耳中,迈出一步的霓旌忽地顿住。
    沉默半响,捻着花的手缓缓垂下,她转过身来,裙裾翻飞,腰间玉石也漏了出来。
    晶莹剔透,泛着浅浅暮红,若是细看,还能瞧见石头里藏着一根乌黑的发丝。
    牙色的流苏有些旧了,近乎泛白,似陈年的纸,褪去了原本好看的色泽,唯余物是人非的感慨。
    她笑着,眸中仿佛有无数绚丽的,不可比拟的人间烟火,欢喜与怨恼都在其中,可谓坦坦荡荡,无所畏惧,就这么径直朝着他迎面而来。
    “长潋上仙还想同我说什么?”
    温暖的天光下,总藏着暗涌。
    “是想聊聊一个魔族是如何瞒过天虞山的森严守备闯入这映华宫?”
    而暗涌中,往往还有利刃,含着笑,却扎得人生疼。
    “还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