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于脸盲
白璟移了移身子,刻意挡住了身后一地的尸体。
这个画面比起隐族覆灭时程度要轻很多,但是哥哥讨厌见血。
“哥哥,这儿……”白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比起他的吞吐,钟如季就直接多了:“这里脏,你先上去。”
白璟看他一眼,没说话,看向舒时才点点头。
楼底下不说是尸横遍野吧,但也是少有站脚的位置。
比起之前的轻松,舒时忽然沉稳了许多,这种变化在他身上极其微妙。
舒时扫了眼遥远的齐储等人,道:“那我就不参与了,你们小心点,别被暗箭伤到了。”
话音才刚落地,对面倏忽射过来一支箭,钟如季听到破空声及时的将舒时一拽,所幸是有惊无险。
白璟先前还算温和的表情登时沉了下去,他乜了眼刚放下弓的人,红眸里的情绪冷的骇人。
见自己人差点被伤到,黄熙气不打一出来,抬着弓二话不说就是一箭,灭了一人后仍不解气的嚷道:“居然玩儿阴的,兄弟们都给我上!”
是个人都护短,才歇息不过片刻的箭手们纷纷拿着弓箭开始攻击。
齐储方有弓箭手,但却只有零星几个人,大多都是近战能手。
两方本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理不谋而合的中场休息,却被一箭撕破了平静。
这时齐储方距他们有段路,正是方便弓箭射程的距离!
借着条件优势,箭手们不遗余力的朝对面射箭,唰唰的箭雨下,齐储那儿直接折了一半的人。
我方打起来万分凶悍,钟如季暂时没拿弓的打算,他松开手对舒时道:“上去待着,这里不安全。”
白璟手上的箭没掷出去,但被他攥在手里都快捏断了,他无声的呼出气,望向舒时。
再次与长箭擦肩而过,舒时淡定了许多,也许是数次在死亡边缘疯狂踩线的缘故,他此时的内心格外平静,甚至还能笑一笑。
“那我就上去待着了,不过房里太闷了,我去天台转转,你们解决完了记得来叫我。”舒时笑道,他是朝着白璟说的。
言已至此,话外有音。
钟如季听出另一层含义,稍稍瞥了眼一无所知的白璟,很快转回视线不再言语。
“好。”白璟颔首应,迈了几步想送他进去。
“你专心忙你的。”舒时温言婉拒。
“嗯。”白璟抿唇,止了步。
夜幕将落,光线已暗,钟如季看到舒时站在白璟面前,阴影遮了半边脸,整个人显得有些阴郁。
他的心情差到了极点。钟如季清楚这一点。
身边逐渐聚起一些白色的虚影,浅淡又不容忽视。
舒时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摆摆手道:“走了,你们速度点。”
颀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大楼里,白璟在箭矢破空声及痛叫声中看着舒时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他的心脏莫名其妙的加快了些,像在预示着什么。
白璟皱起眉,一手微微捂了捂心口。
钟如季随手捡起一支箭搭在弓上,捏着箭羽的手指紧了些,离弦后的箭眨眼间刺中一人胸膛,不偏不倚,正是心脏的位置。
失神只在一瞬间,白璟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状态,眸子一冷又重新加入混战。
喧嚣被隔绝在身后,舒时没走电梯,顺着楼梯一步一步踏着台阶上去,他的脚步极轻,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没能惊动声控灯。
身后的虚体如影随形,夜晚正是他们成长的时候。
腰间的匕首鞘在抬腿时总会刷刷存在感,舒时上到八楼,呼吸忽然窒了一窒。
他忘了一件事。
白璟即将要满十八了。
说的再准确些,过了今晚白璟便成年了。
成了诡箭新主,拿了调令,还报了陈年旧仇,这个时期的白璟正是苦尽甘来的时候,成年后脱胎换骨。
他要亲手结束白璟的一生,终结他刚开头的甜。
舒时的心突然疼地更剧烈了,方才说出天台时只是隐隐作痛,这会儿已经快疼的他快不能呼吸了。
舒时像个濒死之人般抓紧了楼梯扶手,缓缓的弯下身子。
“对不起,对不起……”
楼梯间中,青年的声音喑哑,带着一点难受到极致的吸气声。
-
白璟方拥有了优势,战起来势如破竹,齐储方很快便抵挡不住,袁复领着剩下的人冒着死亡的危险冲去对面,留了数人护在齐储身边。
柯于珩握着柄长刀挡在齐储身前,几人皆是极速后退。
他们远离了射程,很少有箭手能将箭射到这个距离。
远在对面的钟如季眯起眼,箭头对准了齐储的头颅。
“呃!”
身边人中箭痛声倒地,柯于珩紧蹙着眉,神色却没慌乱,依然有条不紊的指挥下属撤退。
钟如季再次搭箭,冷然的再次射出一箭。
又有一人当场毙命,其他人慌张的后退,脚步都凌乱了许多。
前两人只是开端,随之而来的长箭又快又准又狠,无一不是正中心脏。
这惊人的准度和眼力,诡箭中只有一人能做到。
“该死!”齐储咬牙恨道。
他当年将齐谐从诡箭捞回来,看中的便是对方势头强劲的箭术,谁知这一捡便捡回了个劲敌。
若早知今日,他定会在当年结果了齐谐的性命,也省得如今被反咬一口。
箭矢接踵而至,很快便只剩柯于珩一人挡在身前,死亡的阴影直接罩在齐储头上。
“咻——”
齐储眼瞳中的一个点正极速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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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复几乎全身都染了血,就连脸上也没能幸免,他一边挥刀砍倒来不及搭箭的人,一边扫视全场记住剩余人数。
拼死搏斗,他本就没想活着回去。
袁复眼神阴狠,向来稳重的人也被环境激的变了模样。
袁复绷着脸吃力杀敌,余光中却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矮身躲过一箭匆匆看过去,只见被留下保护老板的柯于珩正执着长刀,神色淡漠。
“你怎么回来了?老板呢?”袁复问话的声音都在用劲儿。
“安全了。”柯于珩回他道,手上的长刀绕了几圈没让箭手近身。
袁复放下心,表情松了些。
“当年杀光隐族,你感觉如何?”柯于珩问道。
再此场景下袁复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可还是抽空回道:“老板要杀的人,不能活。”
“你这么甘心做他的刽子手吗?”柯于珩再道,语气没怎么变过,仿佛只是在问件小事。
感觉对方有些奇怪,但从语气中又听不出异常,袁复一刀落了空,目光再次锁定一人,嘴上道:“我的命都是他的,做个刽子手算什么。”
“哦,原来这样啊。”柯于珩的声音再次落在他耳中,并且离他越来越近,“那你不觉得,你很该死吗?”
随着柯于珩轻字落尾,发觉危险的袁复胸口处已被长刀刺穿。
袁复怔了,正攻击他的箭手们也愣了。
柯于珩手腕一紧,将长刀捅到了底,他握着刀柄,手中沾了温热的血,很快又凉透。
袁复彻底断气前痛到一句话都没问出来,只是听到柯于珩冷漠的声音道了句话,伴着一阵惊呼声。
“失本心的不二臣。”
之后他便没了声音,没了意识。
包围着两人的数人亲眼看见柯于珩消失在原地,有几个箭手甚至差点弓都没握稳。
“卧槽这这这……”寸头语句混乱到没法组织。
“卧槽你别卧槽了!打人啊愣着!!”黄熙嚷到,左手来不及搭箭,右手抽出腰间的短匕直接抹了一人喉咙。
袁复已死,柯于珩反叛且莫名消失,一直拼命打斗的齐家人忽然没了继续下去的动力,反应慢的被人解决,反应快的忙叫投降。
钟如季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弓。
齐储被柯于珩缚在原地,粗绳绑的死紧,他没法挣开,加之他手臂中了两箭,更是没力气挣脱。
现场一片狼藉,触目可见便是浓郁的血色,两方大战分出胜负,负者全军覆没。
白璟的视线从左一点一点往右移,慢慢的看完了全场。
当年的他被齐家人制着,亲眼看到熟悉的族人死在眼前,而如今的他站在胜者一方,冷眼睥睨着一地尸体,八年前见过的那些人,一个没落的全部躺在地上绝了气息。
沉在心底的仇恨疯狂拉扯,最终归于平静。
作恶者已亡,以血祭奠埋骨多年的族人。
一族命偿一族债,死在今日的齐家人,没有一个无辜的。
白璟站了许久,钟如季一直没催他,反而一直陪站着。
终于啃下了硬骨头,黄熙松了口气,刻意没去看尸体,而是和朋友一起招呼着箭手回去房间休息。
诡箭箭手毕生尊崇调令,为其生,为其亡,死生皆是命,不可怨不可悔。
“谢谢。”白璟的目光定格在地面的长弓上,良久后道。
诡箭不是个好地方,但他仍然感谢这些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肯为他的仇恨豁出性命。
小时候的他不懂为什么人类有这么多情感,现在他却渐渐的明白何为在意,何为同情,何为感恩,何为爱。
七情六欲是人之根本,正是有了这些他才能更好的感受到这个世界的好与坏,明辨他人的善恶心。
剩余的箭手们被黄熙和寸头带进了大楼,前一刻热闹非常的楼底下一刻便不闻人声。
白璟侧身看到钟如季,真心的笑了笑。
钟如季很少看见他笑,几乎从没见过,然而在这无边的黑暗中,白璟的笑容显得格外单纯无邪,他眸中的红色都被衬得亮了一些。
这一刻的白璟是个真正十七岁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