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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

      女朋友失踪了。
    他们刚确定关系,恋爱前经历的曲折艰辛自是不必说,他倒霉了二十几年,女友是他迄今为止碰到的那点儿唯一光亮。
    他跟女友见的最后一面是将女友送到她家楼下,他眼睁睁看着她上了楼,她还调皮地打开窗子,双手举过头顶,比划了一个大大的爱心。
    可是她失踪了。
    他们刚恋爱,像众多发展恋情的年轻人一样,每天都要黏黏糊糊通电话。第二天早上给她打电话,没人接。中午再打,关机,晚上再打,仍是关机。
    太忙了?还是生病了?
    他想起她这几天忙于工作,是正在埋头写策划案吗?对了,昨天她刚和自己抱怨过工作的繁重。
    他不太安稳地睡了一夜,第二天买了一些女友爱吃的菜。她太忙,准不会好好吃饭。
    他拎着菜肉果蔬上楼,敲响女友家的门。
    没开门。
    再敲,还是没开门。
    他拨女友的电话,仍是关机。
    冰冷的机械女音重复着程序设定的关机提示语。女友住的楼是外廊式建筑,这会儿阳光恰好照在他立的位置。他立在阳光里,却坠坠地发冷。
    他知道女友是独居。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他想起曾看过的负面社会新闻,独居女性受到侵害……他再次用力地敲门:“贝贝?贝贝?!”
    还是没人应。
    他的心脏纠结地沉下去,他到一楼外头的玻璃保安亭叫醒打瞌睡的值班大爷:“大爷,您记不记得我?”
    大爷耷拉着眼皮睨他一眼:“有事说事。”
    他尽量和气地说:“我是307那姑娘的男朋友,上回还帮您推叁轮的——”
    大爷混浊的眼球转了转,似乎有了点印象:“哦——你是那个小伙子。”
    “是,我是。”他继续道:“我女朋友一天没接电话了,敲门也没人应。我记得您这儿有备用钥匙,能劳烦开个门吗,怕她一个人在家里出什么事儿。”
    大爷打量他两眼,皱起眉头:“真是你对象?”
    他点头,掏手机亮出和女友的合照:“真是我俩。”
    大爷长长咳一声:“那也不行,谁知道安的什么心哪,出了事儿算谁的责任?”
    他着急,又打了物业电话,好说歹说,最后押了身份证,大爷才肯去开门。
    门开了,他强作镇定走进去:“贝贝?你在吗?”
    大爷也跟进来盯着他,生怕他干出别的事来。
    客厅里没人。
    屋子打扫得很干净,他送她的吊兰乖乖巧巧放在置物架上,窗户还开着。
    他又去推卧室的门。
    卧室里也没人,被子铺着,拖鞋在床前摆着,睡衣有些随意地扔在枕边。看上去好像是准备睡觉的意思。可是女友呢?
    浴室里,没有。
    厨房里,没有。
    书房里,没有。
    储物室,没有。
    床下,没有。
    衣柜里,没有。
    冰箱里,没有。
    他有些抓狂地立在屋子里,大爷催他:“人小姑娘这就是不在家,不知道干嘛去了。快出去吧咱,给人家翻乱了,到时候有嘴也说不清。”
    他觉得不对劲,这屋子的状态不像是收拾好准备出门的。他这么想着,就看见枕边睡衣下露出女友手机的一角。
    是倒扣着放在床上的,那手机壳很熟悉,当初她还特地问他可不可爱。他拿起手机,手机早已因电量不足而关机。
    他回头对大爷说,再麻烦您,我得看看监控。
    住宅楼外是有监控的,遭贼或者有什么交通纠纷,一查就清楚。他倍速看完了送女友回家到他来小区的监控,女友进家后根本没出门。
    那她去哪儿了?
    他报了警,距女友失踪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警察也来看了监控,立即立了案。
    他是最后一个见到女友的,理论来说也是嫌疑人。他去做了笔录,回家之后坐在床上发呆。
    太荒唐了,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密室杀人案?那也该见着尸体。
    他向后倒去,手背搭在眉骨上,想着女友跟他刚认识那会儿的事。
    他原本是个很闷的人,不爱说话。父亲酗酒,母亲又神经质,整日神神叨叨。在学校就更加沉默,性格又怪,总受欺负。但他成绩一直不错,大学毕业后入职了不错的公司,也就是在那里认识了女友。女友当时还是实习生,见着他第一面就缠着他不放,跟个小太阳似的似的整日暖烘烘绕在他身边。
    他是有些自卑的,因此最开始故作冷漠,可即便如此也没有成功将她推开。
    天花板顶灯亮得晃眼。
    她现在去哪儿了?有没有遇到危险?
    他彻夜难眠,不敢深睡,生怕错过警察那边的消息。
    可一晚上过去了,什么动静都没有。
    公司里的人也联系不到她。
    并且,一周之后,整个世界都变了。
    他醒来之后习惯性去翻看手机,自女友失踪后他常翻看他们的聊天记录。
    他一向是将女友的聊天框置顶的,可是置顶不见了。是自己昨晚喝醉了酒,取消了置顶吗?他一边懊恼着不该借酒浇愁,一边往下翻。
    不对,不对。
    他的通讯录里联系人很少,因此轻轻一划就到了底——女友不在通讯录里。难道是自己稀里糊涂将女友删除了?
    他在搜索框输入女友的手机号准备重新添加,缓冲标志在屏幕上转了足足几十秒,他盯着屏幕愣了愣,随后像受惊的兽一样兀然立起身来。
    “该用户不存在”。
    他点回去,这才发现自己输错了一个数字。
    怪不得。
    他重新认真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再次点了搜索按钮——
    “该用户不存在”。
    他的心剧烈跳动起来,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意思???
    他又想起这个软件最近频频出bug,是不是后台程序出了错误?
    不过没关系.....他记得他将女友手机收起来了,干脆从女友手机那边重新加回来......
    这么想着,他打开抽屉——女友的手机不见了。
    不仅是手机,这个柜子的所有抽屉层都放着与女友有关的各种东西:她送给他的礼物、她遗落在桌上的巧克力糖纸、她掉落的扣子、她用过的沾着口红的纸杯......
    都不见了,全不见了,他将抽屉一个一个地拉开,可每一层干净得连根头发丝都瞧不见。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去拉开衣橱扯出一件t恤——女友曾恶作剧地用记号笔在上面画了一只卡通猪头,可现在t恤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他到公司去,女友的职位变成了一个陌生的女孩。
    他再次到女友的小区去,307房的门开了,陌生男人一脸疑惑地问他是谁,他朝里头看了一眼,仅仅能看到玄关处的布置,但陈设全变了。男人妻子儿子的笑闹声传出来。
    值班室的大爷警惕地看着他这个非住户,他忽然想起自己给大爷看过自己与女友的合照。那么,现在手机里的合照还在吗?
    手机就在自己手里,可他忽然没有点开相册的勇气。
    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警局,可当他去警局询问女友的案子时,警察说根本没有报案记录。
    甚至,当他报出女友的身份证号码时,系统里根本查不到这个人。
    警察目送这个精神有些恍惚的年轻人走出去,同事恰好端过茶杯来:“这又是干嘛的?”
    警察啧啧地摇头:“现在的小年轻压力太大,讨不到老婆都出幻觉了。”
    同事笑着插科打诨,外头太阳正盛。
    她一定存在过。
    他还记得她温暖的手,她柔软双唇的触感,她带点坏的甜甜的笑——难不成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想么?!他早已没心思上班,上司的电话催命一般打过来,他立在天桥,脚底下车辆流梭不息,太阳还是这样照下来,这个世界悄无声息消失了一个女人,但万事仍蠢钝地兀自运转;仿佛这个人的存在早已消化在高楼的幢影里。
    原来抹杀一个人的痕迹是这样简单。
    “所以,直到现在你还认为你的——女友,真实存在过?”
    心理医生问他。
    他这段时间消瘦得不像样子,他辞了职,用尽所有方法去找这个他认为真实存在过的女人。可是一无所获,他甚至认为自己真的出现了幻觉。
    “嗯。”他抬起满是血丝的眼,全身的锐气都化成了倦怠:“她一定存在过。”
    心理医生是他熟人,说话不像和其他病人一样顾忌:“不是什么大问题,幻想出恋人......这甚至是多数人都会有的经历。但是你,别太偏执——听说把工作都辞了?”
    他疲惫地点点头:“我缓一段时间。”
    心理医生点点头,他这位朋友向来理智得过分,并且思维和逻辑十分清晰——除了坚持认为他有过女朋友这件事。
    医生叹口气,对于有些病人,他们能做的事情也十分有限。
    他吃完药,将自己缩成一团靠在沙发上发呆。
    她不存在么?
    她不存在,那自己是如何学会接纳别人的?难道不是被她鼓励着、打开了封闭的心房吗?
    她不存在,那自己当初是抱着谁默默流泪的?他当初是对谁袒露出自己脆弱一面的?
    她不存在,那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努力地活下去,是为了什么而重新觉得生活仍是有意义的?
    她——
    也就是在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几乎对她汲取得太多,但是对她知之甚少。
    她是独居,她没有特别亲密的朋友,她提到过她的家人,但他从来没见过——当然,这也算正常。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发呆,手却无意间摁住了什么东西。
    似乎是个金属饰品,被挤在沙发缝里因此之前没有注意到。
    他抬起手,盯着这个水晶发卡愣了足足一分钟。
    这是她的东西,这是她的东西,这是她的东西。
    他发疯似的跳起来,这是她戴过的,他记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她就是戴着这个,他们在沙发上接吻。不会错的,她一定存在过,不然要怎么样解释这枚发卡?!
    他欣喜若狂,抓紧发卡披上外套就冲出门去。这时候是晚上,他冲到大街上去,却茫然地顿住步子:他该去哪里呢?他该去哪里找到她,即使他找到了她存在过的证据?
    然后就在那一刹那,他余光看到她远远地立在某个街角。他向那里看去,不会有错,那是她,熟悉的神情,熟悉的眼神。她正同一个男人说话。
    那男人是谁?他不认识。
    “贝贝!”他叫她,他朝她大步走过去。
    她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她朝这边看过来,眼神中竟带着惊讶和恐惧。
    但仅仅是一刹那,她很快地收回望向这边的眼神,拐到街角之后去。
    他气喘吁吁地试图跟上她,转过街角却再次呆住——这里是个死胡同,可是空无一人。
    刚刚一定是她,他绝不会看错。可是她为什么屡次凭空消失?
    他脑中产生了荒诞不经的想法:难道她是神?还是鬼?力量强大到可以抹杀自己存在过的痕迹?或者她是比人类更高一维的生物?那么她为什么会来到自己身边?
    他苦苦思索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想法疯到哪里去了:无论她是什么,哪怕她是一缕冤魂,他也希望她能回来,留在他身边。或者两个人一起到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
    他这么想着,心里竟然奇异地安定下来:没关系、没关系,她没有完全消失,她还是在乎这里的,那么等她下次出现的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好好问问,问她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他是这么想的。
    也许是想得太过入神,因此没看到朝他疾驰而来的车辆,在路人的惊呼声中,他甚至没感到痛楚。意识沉寂下去,却又似乎想不断地浮起来,总是无法聚敛似的,他这是在哪里?
    巨大的纯白空间,他立在这方白色混沌里。
    这里是哪儿?
    是她指引自己来到这里的吗?
    他蓦地听到一声:“这么快?”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半空飘着一块浮屏。
    浮屏里,一个女人立在沙发边上,边啃苹果边问:“你那什么道具找着了吗?”
    沙发上坐着一个女孩,正摘下头盔来——等他看清她的脸,他知道这就是他的贝贝。
    贝贝长呼一口气:“没有没有——诶呀,吓死我了刚才,系统估计出bug了,刚才男主居然叫了我名字。”
    女人讶异地说:“不能吧,你不都注销账户了吗,按理他该不认识你了呀。”
    贝贝哼哼两声:“垃圾游戏,全是bug。不然我那氪金买的发卡也不至于卡在上一档,那道具能加30个点魅力值呢!”
    女人啧啧两声:“不过你怎么又不想攻略这病娇了?不都攻略到一半了吗,再努努力就能结婚了呀。”
    贝贝轻描淡写拍拍头盔:“太累了——得一直哄,时刻得注意跟别人的接触,黑化值动不动就上升,还是算了吧。等今晚游戏更新完再回去找一下子道具,然后重开一档,还是跟我甜甜小奶狗谈恋爱吧。”
    女人接过话茬:“这么一说,你昨儿相亲的那位也是个弟弟型的吧?感觉怎么样?”
    贝贝想了想:“人不错,有教养,我妈跟他妈也知根知底的,我觉得能发展一下。”
    ——————
    晚上,游戏新版本更新,贝贝打开上一档游戏世界,企图找到卡在bug里的宝贝水晶发卡。
    戴上头盔,神经与游戏磁片共振,她的意识再次被传送回游戏里。她在这一档已经注销了身份,所以这个世界跟“贝贝”有关的记忆、痕迹全部消失——理论上是这样的。
    她记得水晶发卡好像落在了男主家里......男主现在应该不记得她,不过没关系,游戏开放性很强,她可以扮成物业的安全质检员,谎称要进屋进行安全评测。
    男主果然已经不记得她了,面容冷淡地侧过身让她进了屋子。
    她记得是在沙发......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男主抱着胳膊看着她“质检”。
    水晶发卡呢?齁贵不说,每个玩家仅限购买一次,这狗比游戏不会把这么重要的道具给卡没了吧?!
    身后轻轻的一声:“是在找这个么?”
    她回过身,那枚发卡就正安安静静躺在男主手心里。
    “对......”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
    贝贝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男主他应该......不记得自己了才对。
    可是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她惊悚地发现他头顶的好感度和黑化值显示条都没了,眼睛里透着点疯,嘴角弯起来,声音柔和中透着危险:“怕什么呢,贝贝?这些日子你到哪里去了?”
    草啊,还真记得!!!
    危危危,她第一反应是退出游戏,然而——
    她好像被卡在游戏里了。
    退出失败。
    男主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一点一点用力,将她慢慢摁回沙发。
    “坐,我们好好聊一聊。想喝点什么?”
    她哪里有心思,整个人都慌了——难不成,难不成游戏里的角色还有了自主意识?
    他应该只是一团数据,却怎么不按照程序走呢?
    男主——在游戏里该是她男友的身份——见她不说话,反而微笑着握紧她的手,身子也缓缓靠近:“是在想为什么逃不掉了吗?贝贝,有些时候,游戏也是会中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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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游戏是意识虚拟,头盔可以将人的意识传送到游戏里去。
    2、男主游戏内设定就是普通阴郁型病娇,玩家想要攻略他就要救赎他。
    3、男主性格过于偏执,目前是游戏内最大的bug,甚至可以制造病毒阻止游戏的修复。
    4、如果女主肉身在现实死亡,意识会永远被困在这一档游戏里。
    5、游戏内角色不会死亡,或者说即使死亡也会不断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