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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接娘回家

      白雪一直拼命拼命地想要活下去。她不偷不抢,脚踏实地,可还是会翻车。
    老天爷似乎在专门盯着她一个人。只要她的人生稍稍有那么一点起色,就会降下一盆凉水。
    她有一瞬间有一个念头,去他妈的世界。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不挣扎了,她认命了,在这个穷山沟被饿死,被冻死,反正无论哪一种死法都痛痛快快来得更猛烈一些。这条贱命,不要了。
    “姐姐……”白云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一双眼睛红汪汪,紧紧的捏着姐姐的衣袖:“娘什么时候回来。”
    白雪瞧着,见他脖子处有一道红痕,隐约渗透出些许血迹,顿时一惊:“你脖子怎么回事?”
    白云后知后觉得感觉疼痛,怯懦的说:“舅舅来了,推了我一把,我摔在柴火堆上划的,舅舅说要摔死我。娘吓坏了,就让我在那坐着,她跟舅舅走。娘说,我要往后听姐姐的话,让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什么是相依为命?”
    相依为命就是冬日里若不抱团取暖,就会发现两具僵硬的尸体。
    白雪抹了把眼泪,进屋找了一圈儿,把平日里上山砍柴的锋利砍刀拎了出来。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接娘回来。”
    “姐姐早点回来,我怕黑。”
    路边寂寞的一株小桃树,没人欣赏,默默地开着红花。
    白雪踩着一双破旧的布鞋,匆匆踏过泥地,满眼是笼罩着的雾气,黄昏里盘旋着几只乌鸦。
    她沿着出村的足迹一路往出追,一直到一个废弃的房屋,毁坏倒塌的矮墙,废弃的水井,不知空置多久。
    矮墙根生着火把,几个树枝烧的作响,粗木架起了铜锅,陈三娘正吃力的烧水做饭。
    陈大靠在火堆边儿,骂骂咧咧道:“早让你跟我走,非得拖延着,闹到了天黑,害得老子在外头过夜。”
    陈三娘像个泥潭木偶般逆来顺受,沉默不语,只是不断地往锅里面儿加干粮。
    这地方昔日曾有人住,后来人死便空置,倒还有些碗筷被水冲过后能用。
    她盛了一碗干粮汤,给陈大递了过去,指尖微微颤抖。
    陈大看了她一眼:“你拿个碗抖什么?”
    陈三娘苦笑:“我都这个月份,哪儿还干得动活?手都肿得像猪蹄儿。”
    陈大接过了碗:“早让你打孩子你不听。早点没孩子,好好养一养,跟我回家过日子多好。你看你现在多丑。”
    陈三娘沉默不语,给自己也盛了碗汤,热腾腾的汤扑着自己的面,熏得眼泪都快流下来。
    白雪瞧见她娘一个侧影,顿时松了口气,深一脚浅一脚的踩在泥地里,追了过去:“娘。”
    突然的一声惊动了树上的乌鸦,一群乌鸦展翅飞到了天空,发出刺耳的叫声。
    陈三娘抬起头来,昏暗中她一双眸子含着眼泪,眼底写满了震惊:“雪儿,你怎么来了?”
    白雪抹了一把有些脏的脸,平静的说:“我来接你回家。”
    既然说了是要相依为命,那就一个都不能少。
    她们既然是母女,就不能有人拆掉她们。
    陈大放下空碗,先是拧眉,继而一笑:“这不是小雪吗?想撵上来跟舅舅一起回家享福去,走吧。舅舅养着你娘俩。”
    用脑子想想也知道,陈三娘肯定不会抛下儿子自愿离开。
    她一定是被强迫着拉走。
    他们娘仨过得好好的,就总有人要搅乱安宁。
    左邻右舍谁都帮不上忙,明明平日里也能热情打招呼,关键时刻就只注意着自己碗里的饭够不够吃。
    世界永远透着荒诞的幽默,没办法区分人与兽之间的差别。
    白雪心中冷笑,享你妈的福。她从黑暗的阴影里面走出来,火把的光映照出了她手上握着的柴刀,泛着幽冷的光。
    以陈大的角度,就是黑暗夜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阴森森的小女孩,手里还握着刀。
    这种冲击感不亚于怨咒。
    陈大讪讪道:“小孩子拿什么刀,给舅舅吧。”
    白雪阴森森的笑着:“不能给舅舅,这把刀是用来保护我娘,专门杀禽兽的。先捅他腿,禽兽弯了腰,再划开他的喉咙,拨下他的皮,能卖好多钱呢。”
    陈大觉得浑身上下都不适,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背后爬,不由得暴躁起来:“小姑娘家家的,说什么话呢?刀子再不给我,小心我揍你,你以为拿着刀就打得过大人。”
    “我不害怕,你不用恐吓我。”白雪在绝大多数都保持着不慌张,她从一个羸弱少女进化为了拿着斧头的暴力萝莉。
    她盯着陈大看:“一位老师曾说过,保持从容有两种办法,一个是提升自己的事情解决能力,做到心里更有底;另外一个是调整自己欲望和预期,减少自己无谓的担忧。我现在的目标不是砍死你,只要能伤你就好。这刀上满是锈,铁锈沾了血液,伤口不恢复,没有破伤风针,你迟早得死,不急于一时。”
    陈大顿时怒从胆边生,爬起来就想去打白雪。
    陈三娘一个飞扑按住了陈大,冲着白雪大喊道:“快跑,雪儿别管娘,你快走。”
    陈大这个生气,抬手就想扇陈三娘一巴掌,结果手抬起来,大脑一阵眩晕,控制不住的后退往后倒。
    白雪今天本来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结果什么都没做,没想到陈大先倒下。
    陈三娘直哆嗦:“快走,我给他汤里放了毒蘑菇,雪儿,你快走,剩下的娘来处理。”
    她是一个偏弱的女人,在逆来顺受的环境,性子养的像木头,亏得丈夫从不欺负她。夫妻恩爱过了多年,就算最初一直没孩子,也没影响感情。
    也就是这么一个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女人,要拼个鱼死网破,毒蘑菇扔到了锅里。
    就想着,咱们两个一起死,别苦我孩子。
    这个念头肯定不止出现一次。
    是一次又一次的出现,一次又一次的说服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意识到,这个人间对她并不友好,她惨淡的人生,应该尽快以死亡告终。
    女儿争气,她没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