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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侯一般不会出席这种不重要的场合,除非兴致来了——比如今年,他准备“状似无意地出现在大会与民同乐”,接着“状似无意地让司马昱参与一下”,最后“状似无意地令所有人都知道他襄阳侯府出了一个绝无仅有、举世无双的天才”。
但他自然不能只带司马昱前去,那样做太过明显;然而带一堆妾室和女儿们过去又太过累赘;最终司马空衡量了一下,决定再带上王彩琴和司马炎这两个人充数。
王彩琴一开始甚是欢喜——成婚数年,除了必要的场合,司马空极少在游玩时带上她。
虽说司马昱那个小拖油瓶也跟着这件事让她有些厌恶,但是王彩琴还真没多想,只以为侯爷是想带家里的两个儿郎外出长长见识。
虽说是诗词大会,但现场却并无一丝所谓“文人雅士”“阳春白雪”的氛围,反倒像是在办喜事。
由于襄阳侯夫妇莅临,主办方特意给侯夫人铺设了一条花路——在登上观赛台的那条道路上撒满了牡丹月季等雍容华贵的花瓣,恨不得隔着十里地就能闻到冲鼻的香气。
赛场中心是一块高于别处的擂台,整个擂台被装饰成了鲜艳喜庆的大红色,只不过这个擂台并不是用来比武,而是最后前三甲一决高下的地方。
参加大会的文人政客们个个都铆足了劲儿,希冀自己今天能够李杜附体,泼墨挥毫间几首精彩绝伦的诗词从天而降,好叫那襄阳侯注意到自己的才华横溢。
大会前期襄阳侯一直都兴致缺缺,不仅辜负了一众文人学子的凌云壮志之意,更是惹得被冷落的王彩琴心中不快。
经历了冗杂长久的比试之后,终于到了前三甲角逐头彩的时候。
司马空精神一振,挺直身子,询问大会的出题方:“这最后一场要怎么比?”
“回侯爷的话,题目早已出好,就放在木盒中。一会儿将题目公布后,三位才子便可开始作诗。”
司马空随意看了一眼不远处那个漆红色的木盒,“每年都这么比?”
“去年比的是作词,今年是作诗。不过去年进入前三甲的就是这几位才子,今年名次或许会有所变化。”
司马空眼睛一亮,状似无意道:“每年都是这几个人比来比去甚是无趣,就算是台下的百姓都该厌倦了。这样吧,我儿司马昱也一同参加,让犬子过去学习一下,并不参与排名。”
于是还没擂台高的司马昱被抱了上去,半人高的小豆丁在几位老学究面前显得无比软萌。
但他实在太矮了,身高堪堪与作诗的木桌齐平,举办方便只能给他拿一个板凳垫在脚下,让他踩在凳子上、趴在桌子上作诗。
今年的题目非常简单,命题作诗,只有短短的两个字——君子。
这个题材说简单那是实在不能再简单了,几乎每位读书人都作过那么几首关于“君子淡泊名利”的诗词;但也正因为如此,这道题目最难写得出彩。
几位文人挝耳挠腮,个个愁眉苦脸——这种题目到底该如何展现他们高超的功底和素养,才能在襄阳侯那里博得头彩呀?
然而襄阳侯压根儿没在意这些人都写了些什么样的诗,他一心一意都扑在司马昱身上,从未这样关心过这个便宜儿子。
不出所料,三位文人作诗无外乎就这两种意境:除了表明自己淡泊名利的君子之志,就是阿谀奉承襄阳侯是坦荡君子。也说不得不好,但确实无甚新意。
万众瞩目下,小司马昱奶声奶气地朗诵出自己的大作:“梅雨稻田新,兰泉涤我襟。竹屋清江上,菊黄迎酒泛。”
众人且惊且喜。
这是一首藏头诗,以梅兰竹菊寓意君子,意境淡泊,超脱世外的悠然野趣跃然纸上——若是不知情的人,只当是哪位远离朝堂的隐士所书也不是没有可能!
然而司马昱其实并不擅长作诗。
这世上很难有全才,若是放在现代,他便是那种特别聪明的理科生。虽然对文科不怎么感兴趣,但是他有着绝大多数人不可比拟的优势——过目不忘。因此他可以在写作文的时候堆砌各种名人名言和经典案例。
司马昱虽然不擅长写诗,但他背下了大量的诗词。
他的大脑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不同位置存放着不同种类的东西。当看到“君子”这个题目,他很快就联想到梅兰竹菊常常被人用作隐喻君子。
接下来就是在大脑中调取各种和梅兰竹菊相关的诗作与关键词——梅雨、稻田、泉、竹屋、清江、酒……这些都是常见的意象,拼接整理一下就可以。
因此,这整个过程不像是在写诗,更像是人工智能在“自动合成”一个作品。
说得再直白一些,司马昱自己都不太清楚这首诗究竟有何深奥的寓意。
但即便如此,这首诗已经足够令人惊艳。自此,司马昱的神童之名传遍九州。
司马空也开始格外重视这个孩子,甚至有时会亲自教导他功课。
不可避免的,司马昱的耀眼更加衬托出司马炎的平庸。
每当王彩琴看到字都认不全几个的司马炎,再看看已经能七步成诗的司马昱,心中的不甘与厌恶恨不得要化成猛兽将这个不知道从哪个野女人肚皮里生出来的孩子撕成碎片。
她表姐的孩子七岁时才能勉勉强强背下一首诗,却得到了所有人的称赞。如果不是这个司马昱,六岁就已经能识字的炎儿本来也该被人称赞一声天资聪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