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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凌云显然不想坦白是谁让她开的阵。
    白雾其实也不在乎她在模仿谁,睨她一眼。“我现在不想听这个了。”她说:“再换个问题,解尘弦的蛊母在哪儿。”
    凌云愣了一下,又垂眸眼神闪躲。
    白雾:“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还是没想好该编什么幌子来骗我。”
    凌云:“……”
    翰林在凌云身后弯如新月,动作缓慢的沿着凌云的脖子虚缠一圈。时不时轻轻蹭她一下,好像随时都能将她绞杀。
    凌云本就精神紧绷,翰林蹭她一下,她就抖一下。脑海里又想起那天冰锥擦身而过的感觉,不自觉就又怕出了一身冷汗。
    入了魔也还是没出息。
    “蛊母难养,我没有。”凌云握着拳头,心说一定不能发抖。“当时给他下尘弦,就没想过要解。”
    总有人把自己的坏讲出来,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白雾眸光渐冷。
    凌云被盯的打了个寒颤,翰林轻轻缠住她的脖子,不紧,也没有勒得她喘不过气。但绸带贴着脖子的冷意难以忽视,这种要动不动的感觉才最吓人。
    白雾:“所以不管他顺不顺你的意,你都没打算放过他。”
    “为什么要放过他?”凌云觉得很奇怪。“师父说了,让我照顾好他,我不把他留在身边怎么照顾?再者说,小孩子喜欢到处乱跑,把他锁起来大家都省心。”
    这逻辑思维无懈可击,放起屁来头头是道。
    白雾不怒反笑。“如此说来,我为了不让你深入魔道祸害苍生,是否可以就地将你魂魄打散,免你轮回之苦?”
    “不行。”凌云摆手道:“我不想死,等我想死了再找你,你不能违背本人意愿杀我,你……”
    凌云话没说完,勒紧的翰林让她断了声音。她两手扒住颈间的绸带,仿佛能把翰林扒开,一边张大嘴巴呼吸,哑不能声。
    “我现在什么都能,没有什么不可以。”白雾向来喜欢面带微笑,心里想什么都不太习惯表现出来。她不喜欢废话,也不喜欢有人在她跟前扯东扯西颠倒黑白。“我心里有秤,分的清。”
    凌云不得已仰着头,拿眼睛斜她,满眼的不服气不理解。
    入魔的人总是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容易大喜大悲大怒。如凌云这种本来就没什么智商的人而言,更是如此。
    她生气了,满身的魔气控制不住从眼角眉梢溢出来。凌云本也生的算好看,不开口的时候属于高冷美人那一类。可惜她长了一张嘴,把劣根性暴露无遗。堕入魔道以后,眉目间又平添了几分戾气,这样斜着眼瞪人,还确实有那么几分威胁的意思。
    “不知道你错在哪儿吗?”白雾伸出手指在她下巴处勾了一缕魔气,那魔气萦绕在她青葱般的指尖,像一团云,颤颤悠悠,柔软的一塌糊涂。
    白雾:“你自己不知道错在哪儿,我也不想告诉你。”
    她两指一搓,魔气散了。
    翰林倏的收紧,凌云张着嘴伸着舌头干咳,眼睛慢慢充血变红,已经是进气少出气多了。
    如果没有人来救她,她今天就会毫无疑问的死在这里。凌云是为何入了魔道,为何开这集煞之阵,这凶煞之气收了做什么,这些都是问题。
    既然她不肯亲口说,白雾也不是没有办法知道。
    比如现在,只要凌云一死,幻阵告破,她大可以入山一探。可是凌云过来做什么呢?明知道挡不住她。
    凌云不会白白过来送死,她一定还有什么后手,这个后手足以保住凌云的性命,而且还会让白雾有所顾及。
    思及此处,白雾抬眸看了她一眼。凌云已经几近窒息,唇色青紫两眼泛白。她伸出一只手指着白雾背后,示意白雾往后看。
    先前那群鬼煞被打怕了,不敢再上前,此时正报团挤在一起,看着白雾瑟瑟发抖。见她回头,他们齐齐一缩脖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最后的人仿佛感觉到后背发凉,回头一看,顿时跳开,其他人也如见鬼一样四散逃跑。
    什么东西把鬼吓成这样呢?
    当众鬼都散开,白雾看见了。
    那是一个满身煞气的人,那煞气浓到什么程度呢?像是三千没有化开的浓墨染了全身,什么都看不清,只看得见那是一个身量不高的人,双眸如血。那些张牙舞爪的凶煞之气伸着手臂四处捞抓,张着嘴巴哭嚎撕咬。
    那人手里拿着一把闪着红光的扇子,黑铁为骨,扇尾坠着一颗红色的石头。他不说话,伸手就将扇子祭出来,飞旋而来的扇子打着圈直向白雾的面门。
    白雾侧头一躲,扇子一击不中,转身回旋。
    白雾没有回头,她还在看那个个头不高满身煞气的人。扇子经过她的时候,她抬腿一脚就将扇子从空中踩下来。
    如果白雾没有看错,那个人的额头上有一瞬间闪过一丝微弱的白光。
    那是……她留在江小桦元神上定神咒。
    下一秒,翰林勒住凌云的脖子将她高高的吊在空中,凌云挣扎着双脚离地乱蹬。
    白雾不看不管。
    “凌云,是你自己舍了生的机会。”
    第21章
    凌云还在朝江小桦身后的浓雾里张望,好像那浓雾深处应该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会在此刻现身,解她的窘境,救她的性命。
    可是并没有,她开始有点心慌。
    下一秒她就被翰林勒着脖子吊起来,她几乎能听到绸带收紧时细微的摩擦声。她的脖颈被一寸寸勒着,呼吸愈加艰难难,她张着嘴也吸不到一点空气。流动的血液在脖颈间被阻挡,心跳声振动着耳膜越来越响,就像是被蒙进鼓里,周围的一切都隔了一层布。
    “你……你不能杀我。”凌云艰难的吐出微弱的声音,这几乎用光她最后一口气。“我可以救他。”
    她希望这个说辞能骗得一时,拖延些时间也行。她觉得她还有希望,她不会就这样成为弃子,明明来之前都说好了。
    白雾:“我给过你机会。”
    凌云已经说不出话,挤出来的都是破碎的字节。
    “我……天柱……”
    她怎么会知道天柱?
    翰林骤然一松,凌云从半空中掉下来摔在地上,涌入的空气让她剧烈的咳嗽起来,其实也咳不出什么东西,就是一时没办法说话。
    她两眼还是黑的,耳边嗡嗡作响。
    没等凌云喘上两口气,白雾挥袖一击,直接把凌云打晕。
    若非听到凌云口中体提及天柱,她此刻已经化成灰不知被风吹到哪里去了。但白雾眼下没时间盘问她,只好先留着她的性命,稍后再谈。
    墨骨扇在白雾脚下挣扎着颤抖,透着森森嗜血的冷意,就像江小桦被煞气侵蚀,完全失去理智的攻击白雾。
    她侧身一躲,墨骨扇从她脚底挣脱,白雾一边闪避一边看着江小桦。
    “十三。”白雾喊着刚给江小桦取的小名。“醒一醒。”
    江小桦根本听不到声音,他耳边好像蹲着一群人,不停的在喊着“杀,杀光他们。”
    这些声音吵的他头疼,整个人都很烦躁。他身体里好像有一种力量,亢丶奋着不让他停下来。
    江小桦之前并未修习过身法,攻击的动作显得笨拙又僵硬。只知道像小孩子打架一样,拳打脚踢用蛮力。
    但越是如此,就越不能先发制人将他擒住。挣脱控制几乎是人的本能,在受制于人的情况下,反抗往往会更强烈。
    于是白雾并不着急将他禁锢,循循善诱,并抽空在他各处灵脉施定神咒,清煞气。
    “十三,乖。”
    白雾躲开江小桦的拳头,在他额头处落下最后一枚定神咒。她手一伸,五指收拢。那个浓如墨的身影中就亮起几点白光,其上有古老的印记闪烁,白光越来越大,压制吞噬着张牙舞爪的煞气。
    两种极端的力量在江小桦体内碰撞撕扯,他整个人陷入一种困顿与纠结。耳边越来越多的声音在说话,脑袋里一片混沌嘈杂,但那句“十三,乖。”他却听得清楚。
    他语言模糊的喊了一声:“姐姐。”
    有一瞬间他脑袋里闪过一个画面,那个画面并不清楚,里面的人都看不清样貌。但他记得天上飞着一群蝴蝶,还有一轮很大很大的圆月,有个人轻声说。
    “我们来与过去告个别。”
    “江小桦,我望你将来挺直修长,向阳喜光,无论何时都不要畏惧风霜,满含希望。”
    “不如给你取个小名,就叫江十三。”
    江小桦呆呆的站着,眸中亮起一点光。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黑气的手,觉得好脏,在背后擦了几下,拿回来看的时候还是很黑。
    他茫然抬起头,看着白雾与他面对面站着。她手上的光照在自己身上,她看着他,仿佛是清晨见面的问候。
    他迟疑的问:“我……怎么了?”
    “没事。”白雾一边驱化他身上的煞气,一边说:“马上就好了。”
    其实不然,如果开云山这集煞之阵不破,江小桦身上的煞气源源不断,根本化不净。所以白雾只能暂时将它压制下去,尽快破阵,或是斩断江小桦与阵法之间的联系。
    周围的浓雾不知何时褪去,环境渐渐明朗,江小桦回望过去,那浓雾之中藏着的,竟全是与之前一样的鬼煞,数以千计,数不清。
    “他们……”我好像都见过。
    这些人他或多或少都曾见过一面,被凌云拿去炼丹,炼蛊,死后又被做成傀儡吊在山洞顶上。
    江小桦身上的煞气逐渐收敛,最后在他眉间凝成一个黑点,如墨,漆黑。
    可是煞气褪去,白雾眼前的江小桦却不是原来的模样。他身上到处都是尘弦涨大的鼓包,裸。露在外的皮肤因为鼓。胀变得扭曲,皮下的血管清晰可见,仿佛在他身上描绘出细密无章的网格。
    如此丑陋、骇人、甚至有些……恶心。
    白雾并不惧怕这些,她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缓步走过去,想像往常一样揉揉他的头发,告诉他不要怕,她有办法。
    可江小桦低头看见自己的手,他惊诧之下拉起衣袖查看,臂上甚至比手上更恐怖。他用手摸脸、摸脖子、隔着衣服摸自己的腰腹与背部。手下的触感无疑都是凹凸不平,甚至因为皮肤被撑得太薄,神经变得特别敏感,摸一下都会觉得疼。
    他瞪大眼睛僵着双手,整个人震惊的说不出话。
    “怎么会……”他哑着声音,惊的落泪。“我成了……”什么?
    他无法用所知的词来形容自己。
    白雾把江小桦捞进怀里,手掌扶着他的后脑,她觉得这是个最能给人安全感的动作。
    “不怕,相信我,我有办法。”
    江小桦好像没听到她说话,他在白雾怀里浑身发抖。
    他接受不了,这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正常人的皮肤不会这样凹凸不平,正常人不会满身蛊虫,正常人不会像他这样……丑!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昨天才与过去告别,他拥有了新的名字,他该有新生的。
    为什么?
    这样不公平,别人有的他都没有。他受了那么多苦,被囚十年,如果不是看到被做成傀儡的父母,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天生天养的怪胎。
    他的一切,都与别人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