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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爱儿听得笑了:“什么意思,你让我坐在竞投席上上赶着拍下宋衣露的画?”
丁大成终于面露尴尬:“宋小姐,这是你职责之内的事。”
她负责会馆的艺术品展览,既要设计目录,也兼做代理方。是,丁大成说得没错,这是她的职责。宋爱儿咬住唇,轻轻地笑了一声:“我明白了,工作是工作。”
“王总也会一起去。我给你们安排了头等舱的邻座。”丁大成忽然补上一句,“那位宋小姐是另一班飞机。”
宋爱儿的笑里有几分自嘲:“连你也在同情我?”
丁大成说:“快一年了,宋爱儿,这一年里你变了很多。”他很少连名带姓地喊人,自从她做了王邈的女朋友后,这人更是很识相地在人前人后都喊她宋小姐。
窗外有聒噪的蝉鸣,浓荫绿树,北京的炎热一览无余。正是八月的天气,一切那么像,只是时间从2008年流转到了2009年。宋爱儿像是忽然被重物从沉寂恍惚的午梦中惊醒。一年了,她在王邈身边待了足足一年。
丁大成又说:“其实王总这样的男人,很少长情。现在又多出了另一位宋小姐。如果我是你,我会早替自己做好打算。”
宋爱儿淡淡地说:“这件事恐怕不劳你费心,早在几个月前蒋先生就找我谈过了。”
丁大成也不生气,闻言点头:“是谈过了,可是你并没有动作。”
“你们要我有什么动作?”她很沉着地反问,“你是他的秘书,可你能偷出商业机密给别人看么。如果你不能,我也不能。”
“我们各司其职,不能一概而论。”丁大成笑了笑。
宋爱儿没有再说话。
丁大成推门离开,走到门口,忽然定住了身子。
宋爱儿走过去,看到来人,微微惊讶:“许蔚?”
许蔚没有看丁大成,只是盯着她:“爱儿,有时间谈谈吗?”
“你专程来找我?”她吃惊。
许蔚点头:“上回和你说的事,有机会了。”她这样一说,宋爱儿立即想起了两个月前会馆的那场展览。
丁大成说:“宋小姐,你们聊。”顿了顿,说:“我先接孩子去。”
他侧身往门外走时,许蔚不露痕迹地偏过了大半个身子。两人正好擦肩而过,彼此没有打一声招呼。
许蔚自己有一辆保时捷,宋爱儿于是搭她的便车,两人在傍晚五六点的北京拥挤的车河里缓缓地移动着。宋爱儿心想,照这个速度下去,在车上就能把事说完。
许蔚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似的,笑了一笑:“宋小姐,过几天就要飞杭城了吧?”
“工作上的事。”她点头,“要在那待几天。”
“其实我是半个杭城人。”许蔚忽然改用杭城本地话说了一句,亲切的乡音让宋爱儿几乎怔了一怔,“我之前和你说在香港长大,也不算说谎。我爸妈在我很小时就偷跑到香港那边打工,一直把我托付给姑婆。后来姑婆也死了,我就一个人跑去了香港,历经千辛万苦找到了他们。”
“他们在那有孩子吗?”
“到那才知道,我父母早就分手了。我妈和一个香港人结婚了,我爸跑回广东做事。当时我是狗不理,不过后来还是死缠着跟了我妈。”许蔚带着一丝笑意地说着从前的自己。
“当时,很辛苦吧?”她忽然问。
“当然喽,在一个语言完全不通的地方,生活在贫民窟里,每天早起就要做很多的活,照顾弟弟,帮我妈做早点。哦,我忘了说,她嫁的是个大自己十多岁的男人,一直过得不开心。后来我有钱了,她就离了婚。”许蔚说完,忽然用粤语来了一句,“不过,老话讲‘食得咸鱼抵得渴’。”
“听你英文也很流利,在国外上的大学吗?”宋爱儿不露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许蔚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因为我交了一个美国男友。他很喜欢我,说要带我去美国。那时我才十八九岁,不想在那个家待下去,就跟着他一起跑遍了全美。他是摇滚歌手,我们睡大卡车。白天睡觉,晚上就搭台唱歌。现在想想,当初谁愿意把我从那里救出来我都会答应的。”许蔚忽然反问,“爱儿,你呢?”
“你早就知道了,Freda是我的妹妹。”
“你们好像都不承认对方。”
宋爱儿轻轻叹了口气:“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这是老一辈的故事了。那个年代流行交笔友,两个年轻人先是从报纸的夹缝里认识对方的。男人姓宋,女人姓许。宋保宁在信里真诚,热烈,是一个正直向上的好青年,年纪轻轻的杭城姑娘许南屏就这样被吸引住了。
他没见过她的面,却在信里大胆地说爱她,同时还说了自己以后的人生计划,他想念书考中专,摆脱贫穷的命运。当时杭城的美专在全国都很有名,许南屏也曾在信里提到过自己的哥哥就是美专的教员。他这样说,她便央求自己的哥哥格外留心他的成绩。
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他们谈人生,谈理想,也谈爱。她那么欣赏他,还曾千里迢迢地跑去山西的矿上看他。宋保宁后来能够考上美专,说起来还和许南屏的坚持有一些关系。他只身跑来杭城等成绩,许南屏带他去见自己的哥哥。宋保宁看到许家哥哥的第一眼,就扑通一声给他下了跪。许南屏当时就急了,连声说,保宁你这是做什么呀。宋保宁说,大恩当跪。他谢谢许家茂把自己的作品单独递给主任看。当时美专有内部名额,后来当许家茂得知宋保宁距离入选成绩还差几分时,就主动动用了自己的名额。当时,许家茂是站在妹妹这边的,这也是许南屏之所以敢一直力争的一个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