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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听他这一长串,态度是恭敬中不乏亲热,但也没什么实在话,倒像个卖货郎,把宫人们夸耀了一番。
于是且听着他说完,便将各处奉上的人员名册合上道:“听张总管的意思,宫人无一不好。那每年因口舌之过抑或偷懒耍滑,贬到浣衣局并洒扫处的这几十人,又是从何而来?”
张总管一点磕绊不打,笑容更热切了些道:“奴才们是伺候人的,好不好,都是主子们的心意罢了。正如奴才现在是太子妃娘娘的奴才,您说错的就是错的,对了也是错的,从今后娘娘的话就是奴才的天,只求娘娘疼奴才了。”
小萝原在旁伺候倒茶,听了这样肉麻的话,不由暗中伸手去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
黛玉忽然就想起了太后娘娘风雨不动的神色,以及杨皇后万事都表露在脸上的率直。
眼前这个内务府总管,肯定是杨皇后用惯了的人。
太后娘娘重理,杨皇后却任情。
这世上别说杨皇后这样的直朴的人,便是聪明如凤姐,不也常陷在恭维里,陷在簇拥奉承的排场了里吗?
这世上没有不喜欢听好话的人。
张总管见他表示出投诚后,这位极为年轻面嫩的太子妃,脸上却没什么神色,一双眼睛清凌凌地看了看他,然后又打量着张副总管,心里就是一突。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后宫也是如此。
张总管来之前是做好功课的,听说过这位太子妃跟杨皇后婆媳关系极好,两三年来一直奉诏入宫,调养身子。
于是便想打一打自己是杨皇后当年用惯的旧人,这样的感情牌。
然而此时黛玉已然将名册递给小萝:“可以叫茶膳房的人进来了。”
张总管愣了一下,这就完了?太子妃难道今日就是认认脸面?
黛玉对二人点点头:“还有一事,你们回去想想,明儿来告诉我。”两位总管连忙躬身应了。
“太后娘娘曾提起,每年都要选一批宫女进来,且数目一年比一年多,总该借着今年的喜事放出去一批,将各处精简一下。”
两人面色就凝重起来。
毕竟人事裁员是件大事,里面可操作的油水也很多。
黛玉对两人变更的脸色,以及张总管欲言又止的态度恍若不见,继续轻言慢语道:“此事你们先在心里拟了章程来说与本宫听听。”
前朝内监许多都掌大权,司军纪,日以惰毁。亦或是代替天子巡视边塞,滥行无度,而导致疆事大坏。
连前朝的灭亡也与太监脱不开关系。
因此本朝不许太监读书识字,将他们限于内宫之中,别说去当监军干涉军务了,除了传旨根本连道宫门也出不去。
哪怕做到秦戊这种太监上的尖儿,跟前朝太监的权势和重要性也不能相提并论。
故而黛玉也只能让他们拟了章程来说,写是写不出来的。
各处的主事和副主事,都在重华宫的院子里站着,伸长了脖子做观望状态。
这位太子妃年轻,进宫跟大家还没见过面呢,就闭门侍疾了,他们自然要在心里称一称斤两。若是这位太子妃胸有丘壑,办事妥当,那大家就怀个畏惧之心好好办事,若这位太子妃是草绳拎豆腐,提不起来,那他们自然不畏伏,背地里就可以做起小动作来了。
毕竟新官上任,总是要查账的。
宫中这些年,各处哪里能没点油水烂账。
若是这位太子妃是个柔弱或者糊涂的,他们不但不会填以前的账,从今后还会更加肆意妄为些。
这关系到以后的灰色收入,所以众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
见到两位总管都面色凝重一脸深思状走出来,众人虽不敢说话喧哗,但难免要挤眉弄眼,彼此使个眼色:不管这位太子妃是不是眼明心亮之人,但应当不是软弱可欺的脾气。
茶膳房的刘主事忽然开口道:“嘿,咱们什么脾性的主子没服侍过,横竖我行的正走得正,谁查也不怕!做奴才的,一味赤胆忠心的服侍就是了。倒是那些个钻营挑拨,蝇营狗苟的人,估计心里怕得很呀。”
虽说太监们不识字,但到了一定的地位,能跟主子们打上交道,说话自然也就有水平起来。
比如这位刘主事就是一心向学的典范,虽然不识字,但还是努力往出口成章上凑拢,一句话里面的成语比大臣们用的都多。
库房的桑主事也跟着轻声道:“老刘,总共会这几个成语,每次都要拿出来用一遍有意思吗?不过你就有句话说得对,身正不怕影子斜,咱们是不怕换主子的。倒是有的人,平时就是狗掀门帘子——全凭一张嘴。可如今临时抱佛脚也不管用了。呵呵,黑心烂肺的人,赶上他烧香,佛爷都掉腚。”
可见这位桑主事不喜欢成语,主攻歇后语。
正好小萝出来请茶膳房的两位主事,就跟门口守着的小宫女对了个眼色。
不一会儿,就借口添茶出来,叫了这个小宫女跟自己拎壶。路上就问道:“都听到什么了?”
进宫后,地图骤然扩大,从荣国府变成了皇宫,小萝有些分身乏术,打听消息有些力不从心。
好在她很快发展了几个天赋不错的小宫女,收起了小弟,如今这个看门的小宫女青圆,就是她最看重的一个。
这些主事常年奋斗在工作一线,比如刘主事,膳房里常年锅碗瓢盆响叮当,他的耳朵就不会太好,自以为的轻声说话,这些小宫女其实也听得见,此时便回给了小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