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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殷钰一身铠甲走进殿内,他摘了头盔,冲殷玦一笑:“九哥,我们许久未见了。”
    殷玦脸色苍白,但表情却异样的镇定,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淡淡地问:“十一弟好算计,好谋划,是我输了。”
    容贵妃软坐在地上直哭,殷玦扶起她,看着母亲,他凄然地一笑:“母妃别哭,是儿子无用,让你失望了。”
    容贵妃一把抱住殷玦,哭着求殷钰:“恒王,一切都是我主使我谋反,玦儿全然不知,他是你九哥啊,我求你,你放了他吧,哪怕流放,哪怕废成庶人,求你留他一条命罢!”
    殷玦搂着容贵妃讲道:“母妃,他怎么会留我,我们兄弟十三个,最终就剩下我跟他了,您还不明白吗?殷家的人,没有长心。”
    容贵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死的抱着他,殷玦突然一笑,他歪着头说:“十一弟,你还不知道吧,父皇还留了一手,我也是才知道的,他还留了一个——”
    殷钰走上前,想听仔细,殷玦忽然抬手,手腕上一只短箭飞一般射出去——
    殷钰猛地睁大眼睛,突然一柄利箭射过来,正中殷玦的手腕,殷玦的手一歪,那只短箭贴着殷钰的脸夹擦过,擦出了一条血痕!
    殷钰眯了眼睛,护卫立刻上前将殷玦按住!
    殷钰回头看,宁瑜从殿外走来,手上还拿着弓,她过来看了眼他脸上的伤,淡淡地问:“你没事吧?”
    “……”殷钰突然一笑,眉眼弯弯的,“没事,多亏了瑜儿这一箭。”
    容贵妃去拽殷玦,她看到宁瑜出现,捏着帕子惊的瞪大了眼睛:“你们,你们,是一伙的?”
    殷钰抬手,温热的手指擦掉宁瑜鼻尖上的污血,一笑,对容贵妃说:“自然,宁国公何等大丈夫,怎么会反叛扶持一个通敌卖国的皇子,瑜儿是宁国公的女儿,虎父无犬女,她自然也不会帮你们。”
    “所以,你们不合,就是在演戏!”
    殷玦挣了下身子,恶狠狠地看殷钰,殷钰点头:“自然,只不过瑜儿太入戏了,要不然还真不好骗过你们。”
    “……!”
    殷玦忽然瞪大眼睛,他低头盯着胸口看,看到自己的胸口插着一把刀,他缓缓扭过头,一双眼睛瞪大,眼里有震惊,不解,然后是讥嘲悲凉!
    他咚地倒在地上,便那样张着眼睛,带着不甘,死了。
    容贵妃尖叫,她爬过去拼命的压着儿子的伤口,染了满手的血,她又抱起殷玦紧紧地按在怀里!
    “我的儿,我的儿!”
    容贵妃哭嚎,她突然间止了声音,这殿里,原本都是她的嚎啕,她突然间止了声,大殿里一片寂静,诡异的瘆人。
    容贵妃缓缓地抬头,她看到站在龙榻前,握着长剑的男人,那剑上,还滴着血,滴着她儿子的血——
    容贵妃张大嘴巴,同样震惊的表情,她尖叫,声音凄惨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
    她抱着儿子的身体,疯一样问床边的男人,大盛的皇帝,盛理宗。
    理宗皇帝丢了长剑,脸上有悲痛,他缓缓地说:“大盛的皇帝只有一个,他不是,自然是要死的。”
    理宗皇帝看向殷钰,眼里有赞许,有骄傲,他说道:“这大盛天下,朕交给你了。”
    理宗皇帝唤高公公,不一会儿,高公公恭谨的捧了一个龙纹的盒子过来,大臣门都已经被召到殿外。理宗让人唤他们进来,他坐在龙榻上,让高公公宣读遗诏,高公公高声念道:“朕以凉德,嗣守祖宗大业……”
    “今立召,传位于皇十一子殷钰……”
    容贵妃坐在地上,张大眼睛,一张脸青白,殷钰接了遗诏,跪下谢恩,理宗皇帝咳了一声,“你们都退下吧。”
    朝臣们都退下了。
    容贵妃扭头看理宗皇帝,她声音有些懵:“你早就立了诏书,要传位给恒王,你一直在骗我。”
    理宗皇帝咳了一声,淡漠地看向她。
    容贵妃喃喃:“你一直都是向着殷钰的,一直都是,所以,你让他跟宁家联姻,为什么啊?为什么?”
    容贵妃几欲疯了!这么多年的宠爱,偏爱,难道竟都是假的!?
    宁瑜对理宗行礼:“父皇,外头还有许多事,宁瑜便先去忙了。”
    理宗点点头,眼神柔和:“瑜儿你辛苦了,先去吧,要留意别伤着。”
    宁瑜离开后,理宗皇帝把太监宫人都打发了,殷钰让护卫守在大殿墙门外,非昭令,任何人都不得进!
    “当年,朕倚仗皇后娘家坐稳了天下,可是盛家日益强大,你哥哥容连原本是盛国舅的得力部下,于是,朕便纳了你为妃,让你生下皇子,朕告诉你,想立老九为帝,于是容家便和盛家分化成了敌对,制衡了盛家。”
    “所以,这么多年的宠爱,偏心,都是假的?”容贵妃坐在地上问,脸木木的,似乎已经不知道痛了。
    理宗皇帝点头,容贵妃突然笑,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她大叫:“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是你的一枚棋子,容家从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只是你手上的棋?”
    理宗沉默了片刻,再次点头。
    容贵妃仰天狂笑,突然间顷下腰抱着儿子的尸体,凄厉的尖叫,她叫的那般绝望,凄楚,细细的一把嗓子像尖刀一样穿着这冰冷的朝阳殿!
    “竟都是假的,竟都是假的!我的儿,我可怜的儿!”
    容贵妃摸着儿子冰冷的脸,她不叫了,呵呵笑,她摸着头发,突然拨了发上的金钗竟然是狠狠的扎进了自己的眼睛里,那般疼,她只是笑,还不解恨一般,又拨了钗,往自己的另一只眼上扎!
    “殷卓然,我瞎了这双眼,到了阴曹地府,投胎转世,便再也不会看不到你的脸了。”容贵妃哈哈笑,手执着金钗扎进了自己的脖颈里,她扎的那样狠,一丝犹豫都没有,死也是极痛快的,只瞬间便没了气,倒在了儿子的身上。
    理宗皇帝闭上眼睛,消瘦的脸,一片厚重的倦怠,瞧不出一丝多余的情绪。
    他轻轻说:“钰儿,老九私下养了一对儿子,藏在别庄里,朕已经命人拿了,杀了,你记着,斩草总要除根,否则后患无穷,只是死人便不必计较了,便将他们一家葬在一处吧。”
    殷钰垂头,脸色平静:“是,父皇。”
    天,一片黑冷寒凉。
    风里,还夹杂着血腥气。
    殷钰走出了朝阳殿,他一路往前,目光在混乱的人群中搜索。
    “……”
    宁瑜高高束着发,头发凌乱,脸上是泥还是污血,一片一片的脏,她身上也是乱七八糟的,衣衫上都是污泥脏血。
    她坐在花园的石台上,二手捏着馒头,正在狼吞虎咽的啃着。
    旁边一人走过,殷钰喊:“有水吗,给我水。”
    那人急忙行礼,恭敬的把水馕解了给他,殷钰拿着过去,疲惫地坐下,递水给宁瑜。
    宁瑜仰头喝了一气,痛快了不少,她解绳子要脱铠甲,殷钰抬手说:“我来吧。”
    宁瑜也没拦着,她实在是累了,殷钰解了绳子,帮她把铠甲脱了,宁瑜顿时一身轻松,好像又能重新喘气了一样。
    “饿了?”
    殷钰轻笑着问,宁瑜点头,突然又护着馒头扭过半身,警觉地看他:“我就这一个馒头了。”
    殷钰看着她的眼眸,眼里有莫名的东西,“什么时候知道我在做戏的?”
    宁瑜咽下馒头,因为刚大战过,她实在累了,也没力气讨厌他了,便好声的回他:“一直都知道啊,你又不是那么肤浅的人。”
    大盛宫的烛火映在殷钰的眼睛里,他的眼里有光,像掉落了星星一样明亮,他说:“一场宫乱,大盛宫盛京城都要乱上几日,我让人送你回去,好好歇一歇,这里我让人安排就行了。”
    宁瑜点头,她是真的快累死了,将近一个月,收拾叛乱,马不停蹄,反正剩下的也用不着她了。
    第18章
    经历了一场宫变,盛京街上萧瑟了不少,也安静了不少。
    太医用药吊着盛理宗的命,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时日无多了。
    九月二十六日,宁瑜入宫觐见理宗皇帝。
    理宗靠在龙榻上,将死的人,气色灰败,两颊凹陷着,理宗皇帝让人搬了凳子在自己的床头,喊宁瑜坐下。
    “此次宫变,你立了大功,可想好了要什么奖赏?”理宗皇帝笑着问,声音低弱,轻轻咳了一声。
    宁瑜双手按在膝上,眼神清透:“父皇,容家将要被抄家问斩,宁瑜想要这差事,宁瑜想要容家所有罚抄的财产。”
    理宗皇帝的眼中流露出惊讶来,他没料到宁瑜会提这样的要求,一时沉默了。
    宁瑜声音软下来:“父皇,宁瑜要这财产自然有用,这财产是大盛国的,宁瑜必会在适当的时机还会去。”
    理宗瞧见女孩清透坚毅的一双眸子,盛似繁星,他突然明白过来宁瑜的心思,他眼里有赞许,点头说:“父皇相信你,你喊高凡来。”
    宁瑜叫了高公公进来,理宗让他伺候,写了旨,用了印,将查抄容家的差事交给了宁瑜去办。
    这件事,原是皇后来请,想让盛国舅来办的,殷钰来了却说缓一缓,理宗的意思,也是缓一缓……
    紧着,宁瑜领了圣旨,带人查抄了容家,理宗下了旨,宁瑜救驾有功,将容家罚抄所有财产,尽数赏给了宁瑜。盛国舅在朝堂上忿然不平,要知道容家的财产何止百万,光其间贪污受贿的奇珍异宝便堆积成山!理宗皇帝病重,殷钰代为理政,在朝堂上,说皇上金口玉言已开此事已定,盛国舅才不甘愿的噤了声。
    永安三十七年九月二十八,殷钰被封为大盛朝太子,十月六日,宁瑜被受封为大盛朝太子妃。
    永安三十七年十月三十日,理宗皇帝病危,皇后,太子皆在朝阳宫中守着。
    亥时二刻,殷钰将人都遣了出去,独留自己在,理宗皇帝躺在榻上,气色灰败,身子薄薄的便似纸片一样。
    “要,小心,盛家。”
    理宗躺在龙榻上,气若游丝。
    殷钰坐在床头,轻声说:“父皇宽心,儿子知道。”
    理宗闭了闭眼,牵动嘴角:“朕知道,从小,朕是最疼你的。”
    殷钰笑了一声,声音薄薄的凉:“是么,父皇,您还记得六哥的样子吗?”
    理宗皇帝张了张嘴,脑子里一团模样,六皇子么?脑中竟全无印象,甚至名字都记不得了。
    “您记得他活到如今,该多大岁数了?我记得,六哥叫殷瑛,他大我八岁,活到如今该三十而立了,他长得很高,眼睛很大,嘴唇很薄,最喜欢笑。”
    理宗眼神茫然,不懂殷钰为什么要提六皇子。
    殷钰垂下头,声音平平的,沉沉的,“您说您最疼爱我,可是在十二年前,为了压制盛家,您要杀我。”
    理宗皇帝垂下眼眸。
    殷钰起身,淡淡的说:“您十三个儿子,您哪一个都不疼,您把我们丢在关疆自相残杀,就为了练出一个合格的大盛朝新帝,我四岁被扔在西南大营,跟在十二岁的六哥身边,您让他监视我,六哥英勇善战,屡建奇功,入了您的眼,于是他被容贵妃迫害,十五岁时被人暗杀重伤断了一条腿,成了残疾。”
    “大盛朝怎么会让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当皇帝,于是您转眼便抛弃了他,不管他在战场如何拼命,我十岁时,盛家权势滔天,您忌惮盛家,您要杀我,六哥拼了命保护了我,他从未想过伤害我,哪怕前面是无上的权势。”
    “您知道六哥是怎么死的吗?”
    殷钰垂眼问,理宗皇帝薄薄的二片嘴唇颤抖,不知道是否在悲痛,殷钰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道:“他替我中了一支毒箭,毒入全身无可救药,他不是死在毒中,他说,大丈夫应该死在战上,他在宁国公的军中当了前锋,血战而亡。”
    理宗皇帝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