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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锁心石锁心

      第二日一早,方圆刚刚起床,打扮妥当的仙儿已站在门外。
    昨夜她拦下风雷子,独自伤神离开,默默地收拾行装,默默坐在房檐,默默地望了宣平坊一夜。
    天刚一亮,洗尽一整夜的黯然,就笑着出门了。
    她来和方圆道别。
    有千言万语在心中翻腾,又无从说起。
    她就是想临走前看看方圆,简简单单地看上一眼,说一句三年后再见。
    方圆有了心夜师姐,三年里一定度日如年,肯定没功夫想她,没关系,她想着方圆就好,反正一直都是她想着他。
    以后如何,以后再说。
    三年后,仙儿有了自保之力,再来守在你身边。
    ……
    仙儿将黯然掩饰得极好,好到方圆未曾发现,对于仙儿决定回青莲池修炼,方圆甚是欣慰,好好一颗修仙苗子,不能总在长安城晃荡,青莲结花,哪怕对当下境界的仙儿无用,能似是而非地看上三年,模棱两可地记住丁点道则,对金丹往后的修行之路都大有裨益。
    招呼仙儿一起吃过早饭,方圆准备送仙儿一起去龙门驻地,他也要和姬心夜道别,昨晚是昨晚,今天是今天,道多少别只会嫌少不会嫌多。
    仙儿陪着方圆走了一半路,突然说想起还有礼物未买,神情闪烁地拒绝方圆陪同,笑着跑开了。
    晨风微凉,迎面总能吹润眼眶。
    她今天不想陪着方圆一起出现在心夜师姐面前。
    就今天一次。
    方圆定足看着仙儿跑远。
    或许去青莲池闭关三年,就能做回那个无忧无虑的小丫头。
    ……
    青莲池再如何重要,也不能失了礼数,和方圆预料的一样,龙门一众长老、剑一、姬心夜等天才弟子,要上早朝与天子辞行。
    看到站在门口的方圆,风雷子气得一声冷哼,脸色铁青下来,正眼都懒得瞧。
    “风师叔早。”方圆笑容可掬,啥也看不出。
    伸手不打笑脸人。
    “贫道已修炼一个时辰,不早。”风雷子几乎是从鼻子里说得这句话。
    “风师叔真乃我辈楷模,难怪早早跨进元神境,小子自愧不如。”方圆大吃一惊,拱手施礼。
    “贫道心无杂念,自一往直前。”风雷子狠狠地瞪上一眼。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总算正眼瞧了一眼。
    “风师叔风采,小子拍马难及,小子陪剑一兄弟说几句话。”方圆一本正经地拍着马屁,笑着说罢,冲着后方走去。
    风雷子再次冷哼一声,大步迈开,懒得回头。
    朱石傲偷偷冲着方圆竖大拇指,亏得方圆能哄开这头老倔驴。
    姬心夜玉齿咬着红唇,还是止不住笑。
    等着方圆走来。
    “方圆,剑一在这哩!”曹子军怪声叫到。
    “哎呀,起的太早,晕乎地分不清人。”方圆摇头晃脑。
    “分不清,我们帮你分啊。”曹子军坏笑。
    “昨夜在下被灌得大醉,你还敢说?”方圆不怀好意地看向曹胖子。
    “嘿嘿,打不过金丹第一人,总要喝过吧?”曹子军讪笑。
    “要不咱不吃药,单喝一次?”方圆眸子闪起寒光。
    “哎呀,你是谁,我起的太早,晕乎。”曹子军一拍额头,顺手塞到嘴里一颗丹药。
    剑一、李月辉等一众龙门年轻弟子,笑看着曹子军、方圆斗嘴,其乐融融。
    ……
    方圆陪着姬心夜走进大殿时,御史台一官员正在上报天子:毫无军功亦无政绩,岂可封爵。
    方圆一看那人,就知道定是在参自己,御史台上下哪个不是他李林甫的人。
    你娘的阻方大将军封爵,这是找死哩!
    “斩了一头万军难敌的僵尸算不算有功?阁下陇右道人士吧?救了你家乡父老乡亲,算不算有功?免了你和一群僵尸做亲戚,算不算有功?”
    “方圆,陛下面前你岂敢谈怪力乱神之事!”那官员听到方圆的声音吓得脖子一缩,却又觉得丢人,色厉声荏地呵斥,要挽回些颜面。
    方圆封爵一事,确实惹得一众官员妒忌不已。
    封爵不同与封官,那可是实实在在的蒙阴后代,许多一品大员辛苦一生都未必能封爵,他一个才来长安城四年多的毛头小子,封爵不说,凭什么越过开国县男,直接封开国县子?
    方圆这几日一直未上早朝,殊不知封爵一事闹出好大个动静,惹得多少人眼红得上蹿下跳。
    “他不说,李林甫你来说!”方圆矛头直指幕后之人。
    “方将军,你放肆了。”李林甫不清不淡地回道。
    李隆基这时也一拍龙椅,“放肆!方圆你再敢在朝堂胡闹,朕就依张爱卿所言,收回封爵。”
    方圆连忙躬身,朗朗开口道:“陛下万不可被小人蒙蔽,中了这姓张的爱卿,挑拨君臣不合之奸计。”
    李隆基气笑,“你给朕滚蛋!张爱卿只是不知详情,御史台监察百官,此乃分内职责。封爵之事,朕金口玉言,自亏不了你。张爱卿倒也提醒了朕,此事的确不易公布于众,就只封爵,不表功吧。”
    “陛下英明!”方圆朗声。
    群臣看着一唱一和的君臣二人,心里细细咀嚼。
    ……
    向天子辞行后,龙门众人向着东城门走去。
    姬心夜带着风钗,静静地与方圆一起走着,迎着朝阳。
    离别在即,思愁肆意增长,许多话到了嘴边,就被思愁冲散,只知道心中空空荡荡,只看着彼此怎么也看不够的侧脸。
    没有人来打扰他们,剑一、曹子军等有意为二人留下独处,自觉地离得远远的。
    只是,奈何长安城一向天一亮就开始热闹,商贩伙计、来往行人,闹闹热热,嘈嘈杂杂,让这份送别显得不值一提。
    毕竟相思的是他们自己,不舍的也仅是彼此,与旁人无关。
    只有初升的骄阳,默默注视着离别的人儿。
    “这三年你好好修行,争取追上我。”
    “嗯。你也莫要落下修行。”
    “金丹第一人,落也落不下多少。我争取你闭关结束前,炼好补天丹。”
    “不,补天丹无须强求,你修为更重要。”
    “亲你一口更重要。”
    “你……补天丹真的不重要,莫要落下修为,没有也可以亲。”她已被他拉下云端,凡尘离愁此刻将她淹没,离愁已是极苦,怎舍得他为她耽搁修为,一时间急得口随心动。
    “那亲一口。”
    “现在不行!说了,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她娇嗔一眼,才发现方才的话没有半点矜持,绝美的脸颊微微发烫。
    “好吧。”
    ……
    龙门众人腾空而起,姬心夜不舍回眸。
    当年文采音律冠绝长安城,天下才子求之不得的夜仙子,终是有了心上人。
    “姬心夜,早点回来做开国县子夫人。”
    他眼里千般不舍,心里万般相思,鼓足勇气,大声传音。
    她笑而不语,心里偷偷地道个好字。
    ……
    他并不知道,此一别再见已是沧海桑田,大衍宗给他和她加了一道无法逾越的坎,以致他无数个夜辗转难眠。
    她亦不知,锁心石锁心,泪为何流。
    ……
    多日后,方圆肩上多了一只巴掌大的老鹰,除了小,看不出什么异样,去哪里都带着,龙雀卫中幻化成人形的墨羽、白羽,每每看都老鹰都恭敬有加。
    而大衍宗长老们经过多日激烈争执,最后在掌门竖耳聆听不知谁人的传音后,当场拍板,骗姬心夜服下宗门至宝锁心石。
    姬心夜师尊力争不过,不惜闭关百年,抗拒失望透顶的宗门,实则是被掌门拦在通风报信的路上,逼得闭关百年。
    姬心夜被从青莲池叫出,毫无戒心地服下掌门师叔口中,可澄明道心的宗门至宝道心石。
    当她心中莫名荡起痛及灵魂的悲伤,才惊恐地发现与方圆有关的记忆,她视若此生最珍贵至宝的甜蜜情愫,正在一点点一丝丝抽离,涌向那颗道心石。
    这一刻那石头是世间最恐怖的恶魔,吞噬着她是如生命的东西。
    她泪流满面、难以置信地看向掌门师叔,只看到掌门师叔眸里的冰冷无情。
    她拼命的运功要将道心石逼出,却被掌门师叔封死周身真气。
    她泣不成声地问为什么,只换来掌门师叔一句,宗门培育你二十年不能毫无收成。
    她心如死灰,从未想过印象中那个充满温暖的师门,竟是这般面目。
    他们要夺走她最宝贵的东西,这和杀了她有何区别?
    这样做比杀了她还要残忍,一想到他定在不竭余力地寻找炼制补天丹的灵药,还在苦苦等待三年后再见,她心如刀绞。
    若再见她已忘却,会多伤他的心,她心痛到不敢去想,这对他太残忍了。
    她痛不欲生,那颗所谓的道心石还在抽离她对他的所有情愫,抢夺她此生至宝。
    她崩溃了。
    绝望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运筹帷幄、万事面前风淡云轻的夜仙子,只是一个被无情夺取此生至宝、此生挚爱的可怜人。
    她拼命地抓挠自己的腹部,想将那颗邪恶的石头从体内刨出,却被平日里最和蔼可亲的掌门师叔,控住双臂。
    “锁心石真用对了!你果真走火入魔,简直是疯了!”
    “掌门师叔,或许疯了的是你们。”她突然静了下来,平静笃定地看面目狰狞的掌门师叔。
    她总是那般冷静,那般与众不同,既然挣脱不了,便赶在最后一刻铭记此生挚爱。
    她微笑着泪流满面,看着关于方圆的所有情愫,以及一些记忆,如抽丝一般,被锁心石锁住,抓住最后一次那炽热心扉的温暖甘甜。
    “我会全然忘了他吗?”她发现关于他的记忆不没有全然抽去。
    “不会,无关的记忆会保留。只是心门已锁,情愫全无,你与他再升不起半点情愫,此生你只能做我大衍宗千年奇才!”
    她看着冷漠无情的掌门师叔,突然嫣然而笑,“若有一日,他打上山门,心夜定让他手下留情,还掌门师叔厚爱之恩。”
    “区区一介散修,蝼蚁一般,师叔等着,只不过若真有那一日,率先出战者定是你这个千年奇才!”
    “掌门师叔,莫要小瞧了心夜的眼光。”她万分笃定。
    “你也莫要小瞧了宗门的底蕴!安心做我大衍宗下一代掌门!”
    ……
    在锁心石抽离的最后,也就是天子设宴那晚,她与他在后宫屋顶的记忆被锁进锁心石时,她悲痛欲绝,却给掌门师叔一个最完美无瑕的笑。
    分明是不带丝毫冷意的笑,却看着大衍宗掌门莫名升起一阵胆寒。
    当东城门离别记忆也被抽离时,她对着长安城方向坚定地说了个好字。
    若锁心石碎,心夜马上做你的新娘!
    大衍宗掌门师叔只觉莫名其妙。
    ……
    锁心石锁心,她望着长安城方向泪流满面,却已不知自己为何流泪。
    她只是觉得心里说不出的空荡,好似失去了世间最重要的东西,却如何都想不出来。
    而远在长安城的他。
    此刻莫名心痛。
    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