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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三娘瞪了他一眼,“说这话有什么意义,去年我们家有钱买吗?”
她把羊皮袄扔给丈夫,“自己去缝扣子,我才懒得管你。”
她回头又眉开眼笑对范宁道:“乖儿子,给娘试试看,看大小是否合适?”
范宁穿上贴身羊皮袄,外面又套上直裰,果然暖和了很多。
“娘今天是怎么回事?”
范宁一回家就感觉到娘没有好脸色,当然不是对自己。
“哼!十贯钱是我儿子应该得的,他不高兴是他的事情,凭什么要我们退还给家族。”
范宁见父亲一脸尴尬,便问道:“爹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铁舟坐在一旁苦笑道:“你四叔当初考上县学附属学堂,家族没有给他任何奖励,前两天你祖父听说你得了十贯钱,他心中不忿,就跑去家族要钱。不过家族一口拒绝,你祖父气不过,要我们把十贯钱也退还给家族,你娘当然不肯,所以你娘就一直在埋怨我。”
“本来就是!”
张三娘一边缝纽扣,一边对儿子道:“你别以为你娘是见钱眼开的人,我做事情有自己的分寸,昨天你祖父送来五贯钱,给孙子的奖励我没意见,但干嘛说是分家的补偿,我一气之下就没收。”
范铁舟正在穿针,他连忙放下针线解释,“他既然提到分家补偿,说明他心中还是为这件事愧疚,再说人年纪大了,说错话也很正常,我相信他的本意就是给宁儿的奖励,没有别的意思。”
“反正那五贯钱我不会要,不想欠他人情。”
张三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虽然生丈夫的气,让他自己缝纽扣,可真见他拿起针穿线,便上前一把夺回羊皮袄。
“算了,还是我给你缝吧!省得有人说我欺负他儿子。”
范铁舟长长松了口气,娘子终于消气了。
……
次日一早,范铁舟带着范宁去祖父家。
路上,范铁舟道:“你四叔小时候也真是个神童,不到一岁就会说话,三岁就能识字,五岁上学塾,每次考试都是第一,你阿公还特地带他去县里找最有名的相师算命,相师送你阿公八个字。”
“哪八个字?”范宁颇有兴趣地问道。
“官路商途,贵不可言!”
范铁舟叹息一声,“就是这八个字让你阿公象着魔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培养你四叔,对他千依百顺,宠爱万分。”
范宁沉默片刻,又问父亲,“昨天娘说四叔当年考上县学附属学堂,家族没有给任何奖励,为什么?”
“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当时的老族长和你阿公关系很糟糕,当然,也不能完全怪家族不公平,其实是另有原因。”
范铁舟向两边看看,压低声音道:“有些事现在可以告诉你,你四叔当时其实没考上县学附属学堂,你阿公最后托人情花钱送他去学堂读书。”
范宁一愣,“四叔不是考进去的?”
“不是!”
范铁舟摇摇头,“连县学也是花钱的,花两百两银子买了个旁听生名额,为了供他读书,几乎把你阿公的老底都要掏空了。”
范宁忽然有点理解祖父那种近似病态的执着,一心想让四叔考上功名,实在是因为他在四叔身上耗费了大量金钱,如果四叔考不上,那这些钱就白花了。
来到祖父家中,只见祖母杨氏正在数落一个蹲在地上年轻人,祖母看起来气色精神都好了不少。
“阿婆!”
范宁喊一声,跑了过去。
杨氏顿时眉花眼笑,拉着范宁上下打量,笑眯眯道:“我家囝囝成秀才了!”
人靠衣装马靠鞍,从前范宁穿着短衣短裤,光着脚,怎么看都是一个乡下放牛娃。
现在他穿着读书人的直裰,头戴方巾,脚下也是厚底布靴,确实是个小秀才的样子。
“这是我在镇里给阿婆买的冻疮药!”
范宁将一瓶药膏塞进祖母手中,上次他就发现祖母手上有裂口。
杨氏爱怜地抚摸孙儿的头,“囝囝乖,还给阿婆买药。”
这时,范铁舟走进来,惊讶地望着蹲在地上的年轻人,“铁牛,你怎么来了?”
范宁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穿着黑衣的年轻人是自己三叔,范铁牛。
范家四兄弟,现在混得最好的,是老二范铁戈,在吴县长桥镇开一家杂货店。
混得最差的,是老三范铁牛,给人家倒插门,做了上门女婿。
吴县乡下有句俗话,叫做‘宁可钱无一文,也莫倒插一门。’
就是说宁可身无分文,也不要给人家做上门女婿。
上门女婿的命运比较悲催,在女方家屋檐下生活,没有一点地位不说,生下儿女都要跟女方姓。
走在路上,都会被人在身后指指点点,暗中嘲笑。
如果女方家善良一点,还能把上门女婿当半个儿子养,可如果遇到无良人家,上门女婿连下人都不如,打骂更是家常便饭。
至于范铁牛怎么做了什么人家上门女婿,范家人对此讳莫如深,从不提及。
范宁只听母亲在抱怨祖父时提到过一句,“当初他对老四如果不那么偏心,老三也不会走到那一步。”
不过范宁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三叔,只见他厚嘴唇,宽鼻梁,一脸老实憨厚的模样,穿了一身黑色的粗布短衣,包一个圆头巾,身体十分强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