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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的石壁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人影。
“你,是婉娘?”宁桓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阴冷的视线兀地落在他身上,墙上的黑影剥离了墙面探出了半个身子,欺身离宁桓又近了几步,浸入冰窖般的冷彻令宁桓不禁打了一个哆嗦。那黑影阴毒地怪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讽:“赵……赵婉娘,死……死了。”
“那你是谁?”宁桓退了一步,他紧抿着唇,略有些不安地问道。
“我是谁?”那黑影的声音骤然沉默,空荡荡的石室陷入了诡谲的安静,“我是谁?”那声音磕磕绊绊地如在自言自语般地重复道,“我是谁?是啊,我是谁?我是谁?”
宁桓敛着眉,目光谨慎地凝视着眼前的灵。他舔了舔干涩的唇,他倒是曾听人讲过说人死以后会忘记自己生前的事,不过眼前的这东西似乎连它自己是谁都忘记了。封闭的石室也无别的出口了,既然如此……宁桓深吸了口气,企图与它交涉:“我与你素来无冤无仇,你倒不如放我出去。我可以给你找个和尚超度,也好让你早日入了轮回。”
“出去?”那黑影闻声,声音骤然冷了下去,听得宁桓心头顿时一凉。它仿佛是听闻了什么趣闻,发出了一声阴恻恻的鬼笑。兀地,它语调骤然升高,“出不去的。”刺耳地像是尖利的指甲划过金属,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出不去的。”它再一变地重复道,口中发出“咯咯”地怪笑,“你会在这里,同我们一起。”
宁桓的心头一凉。“出不去——”那声音幽幽地仿佛近在咫尺,忽然而起的冷风带走了周遭的温度,似是鬼魂冷冰的呼吸拂起了宁桓鬓角的发梢,宁桓的脚步僵硬在了原地,顿时惊地一动也不敢动。
那诡谲的笑声变得愈发放肆,火折子的光线在晦暗中忽明忽灭地闪烁,墙上的黑影像被撕裂般散在石墙上,遂又分裂成大大小小的影子,顿时人影攒动,变得愈来愈多,憧憧的鬼影朝向宁桓的方向。
“出不去——”
“出不去——”
……
重重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夹杂着幽幽的呜咽,一时间竟也数不清这逼狭的石室之中究竟藏有多少鬼魂。石壁上满是鬼影,将宁桓的影子团团包围。
宁桓顿时觉得头皮一阵发麻,他踉跄地往石室正中退去,他想要远离周遭的石墙,可纤长的人影像是剥离了他的身体静默地留在了那面墙上。
影子,影子……宁桓的脑海乱成了一片,对了,他忽地想道,没有光就没有那些影子。他颤着手拼命想要吹熄手中的光。
火光微微摇曳,在逼狭的石室之中仍亮着诡异的光芒,昏黄的灯芯中渗透着一丝惨淡的蓝火,幽幽照亮着宁桓苍白的脸。
恸哭声止了,惨败的灰墙上,宁桓看见自己的影子,呆板地立于正中,脖颈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的绳索。绳索缓慢地上拉,宁桓望见自己的影子挣扎着双脚离了地……
宁桓的双目因窒息充盈着血丝,他无力顾及其他,用力拉扯着脖颈间那根并不存在的绳索,狼狈地倒在了地上。“啪——”怀里的素布锦囊落下来,扎紧的口子忽地松了开,连着内里的一枚红色莲花瓣一同跌落了出来。
这是什么?宁桓茫然地思忖着,窒息的痛楚已负担不起大脑连贯的思考。一时间他也想不起这枚莲花瓣究竟是从何而来。他的身体激烈抽搐着,手中火折子落在地上,火光未熄,正映衬着宁桓青白到可怖的面庞……
“砰!”梆子的清脆声响再次被响起。宁桓兀地一怔,恍然一个回神,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梦中那间酒楼的看台下。他面上的慌乱神色还尚未褪尽,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空空荡荡。宁桓纤长的眼睫无措地颤了颤,微微垂眸,只见澄净的杯盏中正倒影着他茫然的表情。
身侧的宾客闲暇地呷了一口茶,食指有意无意地轻点着枣红色的桌面,他眼眸未转,只是道:“这故事未结束,且继续听下去罢。”
宁桓一个抬头,只听到看台之上,说书先生正抑扬顿挫地讲着故事,“书接上一回,少爷回到客栈后,发现妻子不见了踪影,心中焦灼万分,所幸发现了妻子留在客栈中的暗号。”宁桓的额头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眼眸中透着些许迷茫,一时间竟也分不清眼前的场景是现实还是梦境。
“他便循着妻留下的暗号出了客栈一路寻找,很快他便来到了一家棺材铺子中。他的妻正躲在棺材中,见是少爷来了,赶忙跑了出来。谈话间,少爷知晓原来在他走后,那些怪物竟寻回去想要害他的妻,妻趁乱逃出来,正藏在此处等待少爷。二人相顾一阵沉默,此时也意识到了这佘人镇的诡谲,一商量后决心立即动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此时,外头天已经泛了白,二人出了棺材铺,不想佘人镇内空空荡荡不见一人,就连同先前的那五人也不见了踪影。不过此夫妻二人也顾不了许多,离开了棺材铺子后,便一路朝着日出升起的方向原路离开了。”
“二人走得慌忙。离开时妻子正一回身,发现不知何时,那身后的牌匾上的佘人镇已变成‘蛇人镇’三字。”
“你道,他二人究竟是否离开了那个佘人镇?”身侧的宾客转了转手中的杯盏,忽地转眸看向了宁桓。
宁桓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回道:“难道他们没有离开吗?”话音落下,那宾客的脸上浮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半晌,他缓缓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