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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刚端起酒碗,刚刚没大没小坐着要找他划拳的士兵忽然安静下来,脸上也?紧绷严肃的厉害。
这帮士兵对常歌嘻嘻哈哈,唯独害怕爆炭脾气陆阵云,当面笑?着点头?哈腰称他陆二哥,转头?就暗暗喊他陆老?虎。
一见他们这前后变脸,常歌就知道,估计是陆阵云来了。
他不以为然,酒碗还端着呢,回头?笑?道:“陆二哥,偶尔一次,莫动?肝——”
火字还没说出来,常歌自觉把这句咽了下去。
祝政眉目低垂,正看?着他,右手?看?似轻巧地捏住了他的酒碗。
陆老?虎也?在,只是心思?完全不在这边,他揪着个路过的小兵就开骂“谁准你们饮酒的”,结果小兵机灵,他给抓了个空,反被小兵吐了吐舌调戏,陆老?虎提剑就追了过去。
他眼前就只剩下祝政。
常歌忽然明白?那帮子将?士被陆阵云抓包是什?么?感觉了。他只觉得头?皮发麻,连端着酒碗的手?都有些拿不住了,完全是挤出个笑?:“先生来了。”
他正要讪讪收回酒碗,酒碗却被再次把住,祝政截下酒碗放在桌上,矮身?坐下:“别馋酒。”
说也?好笑?,祝政刚一坐下,方才嘻嘻哈哈的兵士,忽然麻溜站起,做猢狲散。
常歌被逗得不轻:“真是山大王来了,看?把人家吓得。”
“不过,这么?清丽的山大王,倒真是少见。”常歌拿肘架上祝政肩膀,含着笑?看?他,“哪个寨子的?”
祝政坐得端正,一副你自调戏我岿然不动?的样子,只低声道:“大胆。”
常歌笑?着收手?:“先生今日怎么?下了军营?”
“我是来给某位出入不着踪迹的仙人送赏的。”
常歌故作不解:“哦,什?么?仙人?是不是身?高八尺,气盖苍云,英勇神武,势吞山河的那位常仙人?”
祝政佯做不懂:“什?么?身?高八尺气盖苍云英勇神武势吞山河的常仙人,我是没见着。不过压寨夫人,我面前倒是有一位。要不这钧旨,凑合对夫人宣了吧。”
祝政自衣袖下,轻轻叠了他的指,轻轻摩挲过常歌的指节。这动?作让常歌一惊,他将?手?一摔,当下要抽走,却被更用力地攥紧。
常歌拿眼神横他:“这是何处?”
祝政才不怕,眼下二人并肩坐着,他袖袍向来宽大,这点细微动?作定被遮个严严实实。而且常歌脸皮薄,定会?在意他人眼光,不敢妄动?。
他只当耳边清风吹过,端起常歌那碗酒,轻轻抿了一口,手?上反而变本加厉,死死叩进了他的指缝。
常歌磨牙。这人看?着玉雪松姿的,谁知桌子底下做这种勾当。
他躺了一阵子,受了祝政这么?久的照顾,都快忘记这人有一万种方法让他气的头?疼。
祝政面上同他装模作样:“楚王下了封赏诏书,虽为二品但给的是紫绶金印,还说建威二字你若喜欢,就还称建威将?军。”
常歌垂眸停了片刻,方才轻声道:“益州封了楚国封,这算是哪门子将?军。”
他心里不痛快,夺了桌上的酒碗,一口闷了,祝政见他郁结,只轻声劝:“酒还是少喝些。”
常歌哐地将?酒碗砸在桌上。
“这诏,我想想吧。”
过了片刻,常歌开口道,“这几日我在军营里,只觉楚国……门阀世族太?过严重?了。益州军营里,还有些个白?衣农户。家将?出身?的孟定山,还能官至平南将?军。可你看?看?楚国,往小了说,李守正李守义、乔匡正乔泽生——军营里千夫长往上均是名门世族,往大了说,陆阵云、梅丞相,哪个不是巴陵望族……还有襄阳城里那个老?好人刘肃清,他是尚书台刘世清的亲弟弟,整个楚廷,就没一个是白?衣出身?的——楚国世族专权,可见一斑。”
祝政垂眸思?索片刻,常歌说的不无道理,但这并不能单怨楚国,各诸侯国、现在的大魏、从前的大周,皆是如此。
要怪,也?只能怪大周统一之时,仰仗的正是世族势力。
大周分封之后,门阀世家更是偏安兴起,定国后,各诸侯国有頖宫、大周有官办太?学,世族贵游子弟自幼便聚在一处,教习礼、乐、射、御、书、数。
一两代的差距尚不明显,可代代积累下来,教习上和家族上的优势就天差地别了。
祝政思?虑常歌也?明白?,他也?不想染指朝堂谋略之事,只道:“谋略之事,先生自行拿捏。我这话,不过是征伐闲语。军营与庙堂不同,讲究的是个‘将?心,心也?;众心,心也?’,也?就是将?士同心、军心如铁,这东西,世家公族教不会?,頖宫太?学也?教不会?,得再大营里头?泡会?。”[1]
他抬手?指了指陆阵云:“那位陆二哥,来的时候什?么?牛脾气,逮谁踹谁,茶盏都砸了十?七八个,看?看?现在。”
陆阵云吆五喝六地,居然被一帮子将?士拉到桌旁拼酒去了。
“只是军风军纪短时间好整,可军心难寻。若这世族制度不改,陆阵云前脚走,襄阳守军后脚就能垮成沙堆。”
祝政沉声:“将?军若能接了将?军金印,军中事务便好调动?了。”
常歌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