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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呆然坐着,纵横的皱纹上居似有一?丝笑意。
他松弛下?来,低头?叹道:“你倒是知其?利,亦知其?害。我?即使想将此剑赠予他人,只可惜纵观楚廷上下?,竟找不出一?位能托剑之人。”
祝政依是站着未动。
梅相忽而轻叹口气?:“上来吧,政儿?。”
祝政蓦然抬头?望了他一?眼,而后将讶异之情瞬间抑下?,他上前一?步,抚袍轻跪。
“你性子很像梅丫头?。”梅相出神,凝着大殿中空落落的某处,“固执。”
祝政抿唇不语。
“你把这信给我?捡来。”梅相以木杖敲了敲飘落在地?上的纸张,祝政轻轻拾起信笺,递予梅相。
梅相:“掌灯。”
祝政复而在殿中寻了火折子与油灯,燃着了送至梅和察身?侧。
“这信,是襄阳北部都尉刘肃清所写?。他以为他换了自?己的笔迹,我?便摸不出是他——都把我?当老头?子糊弄。”
嘶一?声,那信纸被?油灯燃着,梅和察将信笺递在灯上烧着,低声道:“周文?王昏庸覆国、鸩杀忠良,确实不是个好名头?。今日我?只是大略问询,将来,会有更多的人拿这件事逼你问你,讨伐你,只会比我?今日更加紧迫……你,可都要如今日一?般,守住了。”
祝政只道:“是。”
梅相最后掂了掂那柄大司马剑,长叹一?声:“托剑之人,便交由你来寻。寻不到,自?己持着,若有万一?,即使折了它、熔了它,也断不能落入奸佞手上,污了此剑的清正!”
祝政双手接剑,深拜。
梅和察挥挥手:“走吧,你走吧。做你该做的事情。”
祝政无言,退而出。
临出门,他轻轻阖上大殿正门,门缝阖上那一?刹那,他见着梅相颓然坐在太师椅上,似被?抽出神魂。
大殿再?度恢复寂静,梅和察独自?坐着,一?直盯着地?上散落的木盒。
月光下?移,那木盒终被?黑暗吞没。
殿门处,传来了三声叩响,尚书令刘世清在门外试探道:“梅相,夜深了,我?扶您回?去休息。”
丞相梅和察拄着柳木杖,费了极大的力气?捡起地?上的木盒,拍拍上面的灰尘,将空盒搂在怀中。此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尚书令刘世清慌忙迎了上来,搀住梅和察:“梅相要拾什么,告诉我?,我?帮您拾起。”
梅和察只摇头?:“都将我?当老头?子。”
他二人几乎要走至月色皎洁之处,梅和察忽然住了脚步,问道:“你这墙根,可还听的开心?”
尚书令脸上神情莫测,只说:“梅相注意脚下?,要过槛了。”
*
话分两头?,且说长堤那侧。
庞舟着实巨大,所有快船加之水师艨艟都奈何不了它,庞舟依然横在沙洲与长堤之间。
如此一?来,庞舟截留了滔滔大江水,那水淤在庞舟一?侧,沿着庞舟直往长堤涌。此时除了操纵船只之人,所有水师船工尽数在江中,半数搬运压舱货物加固大堤,半数组成人墙。
人墙已加到了十道,江水一?浪又?一?浪掀着人墙,首当其?冲的两列不住被?冲散冲开,复而又?重构成人墙,江中兵士迎着水势,一?时两时还行,时候一?久,渐渐开始脱力。
可江上已无人替换。
“坚持住!”
常歌自?己也半身?没在江水之中,他原是站在长堤缓坡之上,后来见人墙着实吃力,径直拦在长堤裂缝处。
人墙首列虽时时被?冲散,那波浪推着人一?排排朝后仰去,最后一?排人墙承了所有的重量与浪潮,有几个兵士已体力不支,开始迷糊。
幸亏常歌发现得早,及时将他们送至长堤之上。
最后一?排少了数人,人墙愈发吃力。
恰在此时,沉钟响了。
常歌稍稍松了一?口气?,沉钟响了,至少先生应当平安抵达了宫城,再?坚持一?会儿?,便会有援军。
“坚持住!”常歌朝前列人墙喊道,“听到沉钟了么?援军已经出发了!”
数排人墙原本被?江浪推得芦苇草一?般,没精打采地?,听得援军二字,顿时振奋起来。
更令人高兴的是,长堤下?的居民?被?沉钟惊醒后,竟自?发组织,女眷扶老携幼搬迁,男子则上长堤入了人墙,楚国水师终于有了替换,稍稍松了口气?。
常歌安排着自?前面几排的人墙开始替换,自?己仍在最后守着。
未有多久,景云也带着一?列兵士加入进来。
他带来了不少江陵城门卫屯兵,这时候累的奄奄一?息的楚国水师彻底能喘上一?口气?。所有人都替换完毕,常歌仍守在长堤缝隙处,身?侧的楚国水师不住劝道:“将军也歇歇吧。”
“是啊,将军此处才是最受累的。”
常歌只骂他们:“这会晓得疼我?了,浪打来的时候谁跟软骨头?似的。”
那水兵一?笑,脖子一?缩。
景云站在长堤上,伸长了胳膊:“将军起来歇歇吧,我?替你。”
其?实常歌早已乏了,只靠着意志强撑。但他守着的正是裂隙之处,这地?方着实关紧,所有人墙和浪潮的力道全加在此处,万一?长堤崩溃,首当其?冲的也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