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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邵以仅贴身几人能听清的气声道:“倒霉了,是巡查的官兵,刚好撞上他们了。”
老妪紧张地贴紧孙子的身体,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臂,无措地望着侧立在墙角的陆逊,目光忽然落在茅草缝隙后的一点。
“马车。”她慌张中压低了声音,“遭了,要让他们看见了。”
李隐舟心道不好,他们几个身子骨小,随便找个柜子藏起来就躲过去了,这些官兵抱怨连天,肯定也不会仔细查探,可马车却拴在外头,马夫虽然不在,但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这高头大马不属于这间摇摇欲坠的破屋,屋里定然有客。
禁火祭祀的日子会客,本就不合常理,何况刚好会的是陆家的少主人,想撒谎也瞒不过陆太守的人。
把马车堂而皇之拴在外面,这么粗心大意的事情委实不像陆逊素日谨慎稳妥的作风,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不能事事考虑周全,李隐舟自己这个见多识广的大人都没留心,更何况还在读书的两个小友。
陆逊反应极快,放下茅草,对老妪轻声道:“老夫人,您先去厨房灭了火,用石头堵住灶门,以防余烬飞出来,把粥倒进水桶里,他们问起你就说馊了,兑水还可充饥。”
他有条有理地吩咐完,眸光一动,以眼神示意顾邵和李隐舟躲在背后一道不起眼的破柜子里头,顾邵会意,忙拉开柜子,在扑面而来的灰尘中打了两个惊雷似的
的喷嚏——
“啊——欠。”
窗外渐渐迫近的脚步声陡然停住。
“我记得这一家里头住的是个老妪,怎么有个小孩打喷嚏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以昏昏欲睡的低沉嗓音道:“她养了个傻孙子,怕是着了凉,你说这禁火禁的有什么意思,左不过是平头百姓遭殃罢了。”
最后一人打着呵欠道:“按例查检下就是,咱们也不是那种扰民的人……诶,这怎么有马车在?”
院子里马车果然被发觉了,李隐舟的目光从顾邵努力招呼他进来的手势上挪开,与陆逊凝住的视线偶然相错,心中已有了主意。
“两位少主躲起来吧,你们是太守府的人,撒谎是瞒不过去的,我还可假托是张先生指来救济贫民的,左右先生那里也早就通过气了,不会露出马脚的。”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三位官兵扣门的声音:“老太,太守公让我们来瞧瞧你!”
顾邵情急之下,顾不得礼义序齿,一把将陆逊拉过来,捂住他的嘴,砰一声将柜门合上,老妪那头也匆匆忙忙地办妥了,忙不迭地小跑出来,迎出一张笑脸开了门。
“难为他老人家惦记我们这些孤寡,三位请里面请吧。”
官兵中最为高挑、眼睛也最为狭长的一位,似笑非笑地环视一圈,略显针缩的瞳孔隐隐一动:“我方才听见砰砰咚咚的声音,不是有人摔倒了吧?”
老妪老母鸡护崽似的揽着傻孙子和李隐舟,笑道:“大概是黄鼠狼吧。”
“您这家徒四壁的,竟然也招来这畜生。”他锐利的目光如刀锋般将墙皮一寸寸刮过去,似乎要将茅草一根根掀开,冷厉的眼神最终落在李隐舟瘦削的肩膀上:“诶哟,这不是张先生要去的那个徒弟吗,怎么在您这里过节呀?”
李隐舟垂下头,咬着嘴唇,一双晶亮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辜,他怯生生地躲在老妪背后,扭扭捏捏地开口:“先生说怕阿婆熬不过春寒,特意让我来瞧瞧,若好便好,不好便去求太守公开个恩典。这本不该瞒着太守公,但先生也是好意,您能不告诉太守公吗?”
小猫似的声音越垂越低,像是心虚极了,又不得不开口求人的可怜劲儿。
这话说得真真假假,反
倒解释了为什么他要藏着掖着,还算是情真意切。那官兵视线定格在李隐舟闪动着不安的眼眸中,横亘在胸口的那股冷意缓缓呵了出来——
“只这一回,下不为例。”
其余二人见他松了口,也懒得追究,笑着调和道:“你们别怕咱们这位人高马大的周大哥,他是北方人,虽然块头吓人,人却最是与人为善的。既然您老人家没事,我们也不叨扰了。”
李隐舟手指抠弄着老妪破旧的腰带,在掌心纠结地绞缠着,眼神害怕地躲避开对方含笑的注视。
老妪哪敢再生事端,忙开门送客:“难为三位官爷有心了,我老婆子也不便耽误您三位的公务,地冻路滑,你们可走好。”
——
待三人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柜里柜外的几人才算是松下一口气。
顾邵爽利地推开柜子,深深地呼吸一口清寒新鲜的空气,分外飨足:“呼——阿隐,你可真会说话,我在柜子里听着,就替你觉得委屈!诶,你在山神庙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扮可怜过?”
李隐舟收敛起柔弱的神色,无可奈何地瞟他一眼,半带揶揄:“少主在马棚里饿三天不就知道是不是扮出来的了。”
“从前怎么不知道阿隐你这么能说会道!”顾邵知道这是讽刺他不知疾苦,但心情尚好,并不气恼,反笑哼着用胳膊肘推了推陆逊的手臂:“可难得有人比你更周全一回,你还不好好谢谢阿隐?”
陆逊拂一拂衣襟的尘土,轻咳两声,呼出浊气,目光轻描淡写地在顾邵憋不住的笑容上扫过:“的确,多少比捣乱的黄鼠狼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