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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抢先于张机开口,先打探口风:“先生有重病人要守着,少主的故人在何处?”
陆逊偏脸看着他,轻声道:“我本来以为先生不愿久留庐江,这样也算一举两得,既可以送先生出城,也能替逊看望那位故人。不想先生要务缠身,从祖父若知道先生病愈,又如此仁善爱民,一定不舍得再放走先生了。”
张机微张着嘴,似乎隐约瞧见对方温良面孔下露出的一丝尖牙,甚至有些不敢置信:“少主是在威胁老夫?”
陆逊否认:“只是和先生谈谈罢了。”
小兔崽子还想装。
张机反往桌上一靠,索性无赖:“病又犯了。”
陆逊眼也不眨:“那先生就最好在家休养,不要出门日晒雨淋。”
张机气得几乎吹起眉毛:“你怎么也学会了孙伯符那套?你还想要挟我?”
陆逊声音缓如春风:“孙兄长待我如亲弟,逊耳濡目染罢了,只是关心先生。”
张机扣着桌面,把朽木捏得作响。李隐舟赶紧调停:“少主究竟希望师傅去什么地方,看什么人?”
陆逊收敛笑意,眼神似是无奈:“孙兄长在曲阿葬父,听闻他悲痛欲绝,身子不爽,所以逊想托先生走这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很抱歉本来说好双更,因为下午临时开了个组会,也实在熬不动夜了,所以只有一更了,鞠躬道歉。
周官人就是之前那个,寒食节回头的老哥啊
第30章
孙坚战败身亡的消息尚未广播, 但三人皆心知肚明,陆逊说话一向含蓄内敛,今天却如此挑明, 如透冰见日,泄露的信息量显然不止这么一点点。
曲阿地处吴郡,与孙氏迁往的江都郡所去不远,素以安宁避战闻名, 却无庐江郡这样严格的管制, 因此可算得上独避风雨的一块宝地,天下人人趋之。
父亲败亡,孙氏岌岌可危,这个时候,孙策不会病,也不能病。
陆逊必有消息要带给孙策。
且这个消息,不仅要避开袁术的眼线, 还得逃离他的从祖父陆康的掌控, 因此他并不交托给陆家的人,反而一身孑然、浪荡不羁的张机,是最合理也最安全的选择。
李隐舟反复揣摩陆逊的言辞,已经猜出一半的意思。
他在和自己的从祖父作对。
陆氏少主显然不愿意为人傀儡, 他想走自己的道路, 领着陆家、领着江东的世族, 在艰难的选择中开拓出从未有前人敢踏足的未来。
哪怕为世族所不容。
满目温顺, 一身反骨。
李隐舟知他心思,眼睫微垂,眸光闪动:“据我所知,曲阿属于吴郡, 巧的是,先生照料的病人也来自吴郡。”
陆逊陡然转眸,瞳孔微微放大。
他继续道:“太守公不喜伯符,想必不愿师傅出城相救,何况师傅他昨日大病,今天就痊愈,少主也许知道内情,但太守公未必肯相信这么离奇的事情。”
陆逊今日步步相逼,丝毫不做遮掩,说明势在必得,但更表示他别无他法。
庐江的太守始终是陆康,陆家的家主仍然是他的从祖父,像废禁火令那样不与陆家利益相冲突的事件,陆康可以纵着他反叛一回,但真遇上决策世族命运的选择,就算是陆家的少主,也不能与之抗衡。
张机的病情转折如此快,小狐狸知道原因,老狐狸就更瞒不过去,若是张机偷偷离开庐江郡,指不定还不到渡口就被陆康拦回来了。
李隐舟歪着头笑:“大门不通走小路,小路不通,不是还有狗洞嘛。”
陆逊凝视的目光如水上浮冰,微微的冷意中带着动摇。
张机不解前情,也无心琢磨天下局面,因此并未通达,反
而被两个半大的孩子绕糊涂了:“阿隐说的对,就算老夫愿意去,这个节骨眼上太守公也不会轻易放我出城,少主请回吧。”
陆逊略过他的话,凝目望着李隐舟:“从庐江到吴郡不算远,也有上百里,陆路曲折,水路漂泊,到了曲阿更有袁术公的人马守卫灵堂,你不怕回不来吗?”
不怕是不可能的,人皆有畏死之心,李隐舟当然也不想死在刀枪下。
但更不愿张机被卷入这样的斗争中。
这飘零乱世中,是张机将他带回安稳宁和的庐江城,给了他一米一饭的温饱,还教会他行医做人的德行。这所寒碜的药铺是他的第一个家。
张机于他,是师傅,亦如朋友,更是长辈。
既然一定要有人赴此凶险,倒不如让他这个徒弟走这一趟,好歹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药童,比张机默默无闻,也更不易被察觉异样。
他心中有决断,笑容化去,凝为一个坚定的眼神:“只要少主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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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江的渡口船来船往,带来南北交杂的口音。北方的壮汉立于码头,用粗哑的声音吆喝着声音,江东的小娘跟着大人走走停停,亦不怕羞,露出亮晶晶的眼瞳,目光比水光更纯净。
船这个交通工具在汉朝得到了极大的发展,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四层的战舰,在水脉充沛的南方更是广泛应用于军事之中。民间的船只虽然远没有军用的气派恢弘,但小船载着旅人,也加速着各地区之间的文化交流。
李隐舟独自一人站在码头,瘦弱的身躯显得格外孑决,像熙攘人群中与父母走散的孩子,引来不少关切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