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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沙哑着嗓子问:“那你就没有想过,将军离世,公纪一样会被问责,一样会死。”
“不!”暨艳的神色一颤,猛地抬起头,冰冷的眼中燃着焚烧了自我般的焰火,“只要兄长你不说出去,现在谁也不知道是公纪将吴侯骗出去的,兄长……”
他的目光在李隐舟阴冷的视线中一点点冷寂下来,似下定决心一般,他忽撩开衣袍跪了下来,急促地膝行到兄长的脚下,低低地道:
“兄长有没有想过,公纪也是伯言的从父,他是陆家的人,一旦他被问责,整个陆家难辞其咎。何况孙策与陆氏素有旧怨,别人一定会以为是伯言挑唆他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仰起头盯着李隐舟:“还有,伯言和孙少主交好,旁人也会揣测是否是少主弑
兄。孙家不止他兄弟二人,他那些庶出的兄弟一定会拿此做文章,少主才吃了败仗本就不得人心,如果公纪的事情败露,他也不可能继承家业了!”
李隐舟冷冷地垂头看着暨艳。
他素以为少年是一张纯白的纸,不染世俗,也不攻心计。
其实暨艳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最厌恶的世俗来威胁俗世的人。
折一身傲骨,铸一把锥刀。
他以为他可以用这样的方式保护陆绩。
李隐舟只觉得一瞬冷得彻骨,仿佛吴郡深冬最凛冽的风自肺腑里刮过,只残余无数的血肉模糊,锥心刺骨。
“你说是公纪将吴侯骗出去的?”
暨艳抿唇不语。
良久的沉默中,天光一点点破开重重的夜幕,透过一格一格错落分明的窗柩,直直落在他雪一样苍白冰冷的脸上。
李隐舟举起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巴掌狠狠地掌掴下去。
啪一声如瓷器碎裂的声音,暨艳抽痛地扯了扯嘴角,眼神平静:“兄长要出气也无妨,本来……”
“你觉得你保护了公纪吗?”李隐舟冷冷地看向他,逼问着,“公纪明知道你我当日要去找他送药,以他的细心,又怎么会轻易落下证据?”
暨艳的眼眸轻轻一颤:“公纪他……”
“子休。”他打断暨艳的话,沉痛地道,“公纪已经不记恨将军了,他没有骗将军,那枚雁羽,是他留下的求救。”
昨日孙策的态度亦印证了他的猜想,陆绩刻意留下的雁羽是为了让擅长解毒的李隐舟能察觉出潜伏的危险。
两人经历了什么或许只有陆绩自己知道,但他的初衷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错误。
“我要去找公纪。”暨艳难以置信踉跄地后退一步,他撞开门,几乎是逃一般地跑了出去。
李隐舟想追出去,却被一柄银枪拦住了去路。
红色的长缨飘在眼前。
在这一刻他几乎产生了一种错觉,脱口而出:“将军!”
回答他的却是凌操冷淡的声音:“醒了?张公让我带你去军营。”
不等他反抗,凌操将他一把捞到马背上,对不远的凌统道:“看好阿香。”
随即扬鞭远去。
……
马蹄一路踏破静悄悄
的黎明,跑到城外驻军的大营。
李隐舟几乎是滚下马,双腿一软,却被凌操用力提了起来:“张公,我把他带来了。”
张昭立于猎猎长舒的军旗之下。
见到这个年轻人,他眼中的寒火似被冷水骤然地一泼,升起一绺淡淡的烟愁。然而只是一瞬的寂黑,似冲淡了余烬的一颗炭,冷寂之后更显炽热。
他的语气却是淡淡的:“跟我来。”
凌操推了李隐舟一把:“去吧,这里很安全,我会远远跟着你们。”
李隐舟踉跄着跟着张昭,已没有心力去猜测他想做什么。
是威胁他说出真相?还是逼他瞒住事实?他捏着腰间的铃铛,游魂一般跟着张昭。
“你看。”张昭却表现得异常淡定,他无悲无喜地指着晨起操练的士兵,甚至还笑着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孙策的死讯一定还被藏掖着,懵然无知的士兵们脱去常服,换上兵甲,正摩拳擦掌地准备进攻许都。
张昭停在一个小兵面前。
他温和地笑了笑:“你多大了?”
小兵脱出队列,脆生生地回答:“十二。”
李隐舟惊讶地抬起眼,看到一张稚嫩的面孔,脸上还挂着一圈圈汗。
张昭替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为什么这么小就来从军了?”
小兵抬手挠了挠头,宽大的衣服绊住了胳膊,他腼腆地红了脸,对素来威严的张昭有点害怕,但也有点好奇。
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了:“因为我阿翁饿死了,阿娘也改嫁了,我跟着阿娘会拖累她,所以决定来从军了。”
张昭深深地望他一眼:“可是打仗会死人,你不怕死吗?”
小兵犹豫了片刻。
最后摇了摇头:“不打仗就会饿死,军营里好歹能混一口饭,战死也比饿死舒坦。”
“你很诚实。”张昭并不生气,反而拍了拍他的头,“回去吧。”
年幼的士兵退回了队伍中,在晨起的第一股凉风中摆出一个有模有样的姿势,跟着其他士兵大喊了一声:“喝!”
李隐舟第一次仔细地看这些在历史中没有任何只言片语描述的脸庞,从十二岁到六十岁,有的人身子骨都还没长好,有的人却已经满脸皱纹,他们脸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和斗志,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