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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邵得逞地笑:“今天是什么风,居然把李先生吹来了?”
李隐舟一展手上的信:“吴郡的风。”
瞧见封上熟悉的字迹,顾邵神色果然一僵, 随即笑了起来:“你又捉弄我。”
李隐舟熟门熟路地往庭中杏树下一靠, 眯着眼睛瞟他:“阿茹要嫁人了。”
一瞬的讶异滚过心头, 顾邵眨一眨眼, 这才有些信了:“……也是,算来她也二十了, 主公给她许的什么人家?”
孙权面上虽淡淡的,心头对这小侄女偏疼得很,这一嫁不是世家少主, 也得是个少年英雄,他掰来算去想了一想,真未想出谁能令那小气鬼割爱。
李隐舟将竹简往他怀一抛。
顾邵抬眉古怪地看他一眼,将视线搭下去一字一行读着,表情逐渐不可思议:“……伯言?”
他数来数去,还真没往自己从兄头上想过。
要论家世才干陆议固是最出挑的,秉性人品他也极信得过,可他心头一贯以孙茹的长辈自居,骤然还换个身份还真觉得别扭。
纠结片刻,又抬起眼:“她愿意么?”
问的自然是孙茹。
李隐舟微闭上眼:“比起旁人,伯言会待她好的。”
孙茹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再不许个好人家恐又要遭遇联姻的命运,与其如孙尚香一般流离他乡不死不回,倒不如择个值得托付的人护她终生。
孙权此举既算是慢慢笼络回吴郡世家,又给了孙茹一个最安稳的归宿,对这个长兄留下的孤女,他这个从父的确已算得上尽心竭力。
顾邵懂得这个道理,却分明从掌中的只言片语中读出另一番倔强。这个在他怀中长大的姑娘也做出与他相同的抉择——
如果不是他,她宁可将婚姻变成一纸契约。
宁可选择懂事。
……
风翩跹掠过树梢,杏花簌簌拂了满身。
李隐舟闭目凝思片刻,睁眼便见顾邵从堂中阔步走来,双手奉上一柄青色的剑,眼神肃然:“我是已故之人,不宜到场相贺,劳你将此剑赠阿茹。”
李隐舟垂眼看向那剑,只觉眼熟极了,那淡青的锋芒历岁月辗转,依然泛着锐利明光。
“这是……”他接剑的手一停,无数怀念涌上心头。
是孙策昔年所赠,而顾邵还他庐江一城。
后来孙权再赠给他,寓他永如少年锋芒。
如今他转赠孙茹。
愿这带着父辈祝福的剑锋永远守护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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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别顾邵,李隐舟同张机一道出发去吴。
近来风日和暖,张机的身子也健朗一些,扶着徒弟的手踏上吴郡码头,便见墨色城墙阔然大开,南来北往的客人踏春而来,携着四方祝福汇于这世外静谧的古城。
越近街头,张灯结彩的欢乐气息越发洋溢,虽比不得昔年孙策、周瑜二人当日大婚的奢靡盛大,这场难得的喜事也着实让人们好好热闹了一番,路上来客络绎不绝,谈笑着一对璧人的般配与和睦。
而更多、更深的,则是在隐约琢磨着昔年的世家豪族无声无息重新得到主公重视这件事。
远远地,孙尚香已在将军府门口亲自迎接他们。
而今她已换了孙仁这个名字假称自己是孙氏宗亲,着一身男装便大摇大摆地重新回到了人们的视野中。疑惑的乡人们开始时还有些不肯相信,在一眨眼的对视后也心有灵犀地选择了三缄其口。
不管她是孙尚香还是孙仁,是一缕芳魂还是活蹦乱跳的大好青年,这都是她的家。
又有什么好说道的?
“阿隐!”孙尚香高举着手招呼他。
这样亲昵的称呼只有他们会喊,路人听了也未察觉异样。李隐舟栓好了马,不由笑着对她摇一摇头:“这么没规没矩,当心主公又找你的不是。”
孙尚香双手叉腰,得意极了:“在建业是他说了算,在吴郡可由不得他大将军的威风了。”
张机也跟着哼笑一声。
几人一面说笑,一面随着人潮涌入礼堂。
飨宴正盛,觥筹鼎沸。明亮的日光潋滟在琉璃瓦片上,顺着喜庆的红绸垂下,垂在那双端静内敛的眼中,如水上浮光,一聚便散了。
隔了攒动的人头,李隐舟与他遥敬一盏酒,算是祝贺。
这些年陆议始终孤身一人,一半是为了令陆绩宽心,另一半或许也只因习惯了长夜孤灯的生活。
这家主的位置坐的太累,也太久。
久到他已忘记本该有的大好人生。
柔而暖的喜烛静静烧在眉梢,将那眼角淡淡的细纹照得分明。重新回到历史舞台的这一年,他已年逾三十。
所有的青春与年少,都在那海天一隅的角落中被轻易地一笔带过。
李隐舟仰头灌下一口烈酒压下心底的叹息,遥见那双眼眸乌如点漆,轻地一眨,眸光明明。
似灯火,似晨星。
婚后七日,陆议随孙权及一干客人离开吴郡。
建业新城带走了吴郡一时的繁华,曾为天下所望的古城重回一种和缓的安静,晨风卷着江雾漫上长长的岸,慢慢的时光便如行船后的一行水痕,随着帆影远去平缓如初。
按孙茹的意思,她并不如其他将士的亲眷一般迁往建业,而是留在吴郡教习当地农妇纺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