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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来这里,一是为了回报糜芳的事,二则是受凌统之托,劝吕蒙暂且见好就收屯兵江陵,不再深入拦截关羽,待身体彻底养好再作打算。
可在这种一种眼神面前,他说不出话。
他知道,吕蒙看的是江,却也是那段最艰苦的岁月,最峥嵘的年少时。
片刻,风起。
江潮在激烈的夜风中汹涌卷起、直拍礁石,那倒映的赤壁也跟着聚散成波,如火燃烧。
吕蒙撑着礁石起了身,脸上轻松的神色已然不再,只将腰间长剑一收,决绝地转身而去。
李隐舟也不再说话。
对一个将军而言,战争是使命,也是宿命。
惊涛拍岸。
他将剩下的酒倾入江中。
这场流传千古的奇袭还未结束,他还不能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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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回师荆州的路上。
关羽收到江陵失守的消息之后,星夜赶路、马不停蹄撵回荆州,却也终究赶不上救援江陵。
想也知道糜芳那废物守不住。
但荆州还有大片土地,尚有补救的余地。
他将大刀一撂,沉声质问:“吕蒙究竟是如何瞒天过海的?”
“听说是让士兵都扮成了商人模样,混过了哨兵耳目,趁着江陵守备不严渡江而来……”
啪!
关羽一掌几乎将桌案拍碎,长须一颤,令周遭的一众下属的心也跟着抖了一抖。
他怒极冷笑:“孤问你他究竟怎么骗过天下无数的眼睛!他不是病了吗,孤看他生龙活虎得很!”
“这……某……某也……”
“不知”二字战战兢兢不敢出口,拖延的片刻间听得一声通传——
“糜公家奴送来一封密函。”
糜芳?
关羽冷笑接过那封血书。
书中字字请罪陈情,劝他入零陵主城,与郝普合兵共同迎击吕蒙。
倒挺会出主意。
他将血书丢了下去。
众多将士传阅一圈,一时有些惊愕,片刻才有胆大之人小声地道:“关公,是否要回师零陵?”
关羽冷冷看着那情真意切的血书,忽将大刀抄起,一挑从竹简正中劈下。
噼里哗啦,竹片散了满地。
最后拿信的小将险些没站稳,战战兢兢地看着他:“关公何故动怒?”
还问?
关羽剜他一眼,气竭地怒道:“那糜老儿望风而降,岂是什么忠义之人?他能递来这封血书,必是那吕子明设局等着孤!”
糜芳老贼劝他回师零陵,那零陵必然有诈!
一开始探查吴军的就是郝普,他也是听信此人的话才大意失了防备。如今看来,指不定此人早和吴狗沆瀣一气,打着荆州的主意!
他慢慢攒紧大刀,眼神越发复杂。
那小将跟着醒悟过来,只敢低声请示:“那我们如今回师何处?”
关羽目光回拢,神情登时威严镇定起来。
“绕开零陵主城,往临沮方向后撤。”
第137章
过了十五, 月不成圆,天有小雪。
郝普慢慢登上零陵城头。
举袖望去,天际压着重重乌云, 黯淡的月光似一抹寒霜映在云顶,细雪被夜风吹得飘摇, 落在吴军肃穆成列的军队上, 将那一排排的刀戈擦得雪亮。
城下的将军极有耐心的跨马等着他。
三千对阵三万,他没有优势。
一个文臣对付武将,更无胜算。
吕蒙还肯按着脾气等他投降, 或许只是为了避免拖延战线、耽误截杀关羽的时间, 也或许是因城中皆为老弱,他不愿屠戮过重。
但他不会等太久,留给自己决策的时间已不剩多少。
“太守!”
踉跄脚步踏至背后,传信的士兵大喘着气:“关公已经麦城朝临沮方向后撤,恐怕是准备放弃我们东三郡了!”
“什么?”郝普的声音在夜风中颤了一颤,“零陵虽无重兵屯守,但也是沿江要紧关口之一, 我们整合兵力拼死一搏未尝没有胜算, 为何关公如此决绝?”
士兵瑟瑟地看着他:“听说是糜公望风而降后递了血书陈情,劝他和我们会师应战, 关公素与糜公不睦, 所以……所以也就避开了零陵。”
朔风灌满衣袍, 沉甸甸地拉着郝普的身躯, 仿佛稍不留神便会跌下楼去。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城下整师待发的大军,片刻悲怆涌上心头。
的确是他用人失策、判断不当才被吕蒙陆议二人骗过眼耳,否则荆州东三郡何至于一路告破甚至毫无还手之力?就算关羽没有怀疑到他的头上,此罪非九死不能抵偿。
那士兵看他一头苍白的头发乱飞在宵风中, 小心地问:“我们当战,还是……”
郝普慢慢转过身。
无数双眼睛含着绝望紧盯着他。
风中传来铁甲摩擦冰冷的声音,细雪窸窣碾在脚下,他久久地回望满城灯火,由着夜风吹紧了衣袍。
“太守……”
他知道他们想说什么。
连关羽都已放弃了他们,抵抗只会制造无谓的流血,只要像糜芳一样放弃挣扎,吕蒙必会善待俘兵和百姓,苟全此身不是什么难事,顶多被人耻笑。
气节固然可贵。
成全气节又要牺牲多少无辜性命?
飞雪弥布双目,他一步步往前走着:“来人,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