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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渚风雨崽子这件事,师父是不是已经有所猜测了?
荆雪尘忽然想起秘境里闻人襄嘱咐他的话:妖族的小殿下和普通解药之间的价值,岂止是天差地别。
不同身份对于天鸢宗的利用价值不同,对于商梦阮亦然。
“我……”荆雪尘逐渐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我还挺惊讶的。三界没几只雪豹妖,每只都姓渚,所以渚凝或许和雪豹妖有关?”
他引开话题:“这么一来,那朵雪莲也说得通了!雪豹妖当然能摘到雪莲,也正因为雪莲来自她遥远的故乡,渚凝才将它和其它珍贵之物一起存放在木箱里。”
“不错。”商梦阮垂下眼睫,似乎忘掉了他刚才的失态。
荆雪尘的心逐渐落了回去。
不管商隔云和商梦阮有没有联系,反正这只叫渚凝的雪豹,肯定和他有血缘关系。
一名得道登仙的仙尊,和一只远离家乡的稀有雪豹妖,曾经像一对凡人夫妻般住在凡间,真是怪得很。
荆雪尘抬起手腕,想起了手心里那朵不存在的水晶仙兰。
雪山的圣物出现在秘境里,是不是也和渚凝有什么关系呢。
他瞟了商梦阮一眼,犹豫自己是否要把水晶仙兰的事告诉师父,最后也没开口。
前段时间被幻境消磨到几乎消失的警惕心,随着师父记忆恢复和“渚凝”这个名字的出现,逐渐回到了他心间。
说来也奇怪,早些时候那个自称境主的声音要他们自相残杀时,荆雪尘并不觉得害怕。
其实对于人族来说,杀掉一只妖换取脱离险境的机会,根本不会有损道德,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按照那个声音的要求去做。
荆雪尘却笃信着,商梦阮绝对不会为此伤害他,即便他是只妖。
但如果……在那只普通的“妖”身上,再多加一层砝码,加上“人族恨之入骨的妖王血脉”呢?
涉及到种族之间的仇恨、种族争战的利益,商梦阮会不会有所动摇呢?
全族的重量太重,它与私情孰轻孰重,荆雪尘不敢去赌。
他以前从来没有实质性地意识到妖王之子的身份有多特殊,此时此刻,那身份却变成了一道沟壑,横亘在他和商梦阮之间。
少年垂下肩膀,抱紧双膝坐着发呆,显得有点颓丧。
整个下午直到黄昏,商梦阮都没向他搭一句话,室内一片安静,只能隐隐听到寒风呼啸之声。
入夜,荆雪尘整理好了新的被褥,准备入眠时,却不见了商梦阮。
他里里外外一通寻找,才在柴房里发现了他。彼时商梦阮正从轮椅上费力地弯下腰,试图点燃柴禾取暖。
荆雪尘看到墙角一堆干净柔软的稻草,瞬间明白了师父的意图。
——商梦阮晚上要睡在这里。
——居然要和他分床睡!居然这么嫌弃他!
荆雪尘两眼冒火,深吸了一口气,默念两遍尊老爱幼体谅残疾孤儿才没有揍人。
“为什么?”他憋气道,“是我晚上踢人惹你不痛快了?”
商梦阮摇头,道:“师徒有别,你已长大成人,与你同睡有悖伦理。”
他表情肃然,荆雪尘意识到那是师父的真实想法,有些呆怔。
师徒有别是没错,但他们的关系和那些普通师徒又不一样。
至于不一样在哪儿,他也说不清楚,无法用来反驳商梦阮。
荆雪尘有些毛躁道:“我睡屋里,你呢,你就睡这儿?现在你身无灵力,寒冬腊月的,冻一晚就能冻出病。”
商梦阮觉得有理,思索道:“伤寒的确是累赘。我本不想麻烦你,但现在也只能如此——”
他抬眼道:“雪尘,帮我把稻草搬进寝房里罢。等雪消了,让木匠再造一架床榻。”
荆雪尘瞪圆眼睛:“你——”
就这么嫌弃和他睡?
师徒有别就那么重要?
他又气又委屈,瞪着商梦阮,却只在他眼里找到不可更改的坚定。
荆雪尘别过脸,将表情藏在月光的阴影下。沉默片刻之后,他抱起稻草,蹬蹬蹬跑向寝房。
重重的脚步声砸落,商梦阮冷硬的眸色逐渐流露出一抹黯然。
当断则断,不过是一时疼痛罢了,雪尘总能很快忘记疼痛。他不能再纵容自己犯错,将雪尘拖得更深。
当初那个孩子,他无论如何也不该……
三更已过,商梦阮平躺在草榻上,听着不远处少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夜里太黑,他们离得又太远,商梦阮很难得知荆雪尘现在是什么样的,他唯一能做到的,只有听。
一些模糊的声响传来,少年的呼吸声好像变重了,又像是有水声。
……在哭吗?
商梦阮的心脏微微一动,呼吸略微紊乱。
这件事,他是否处理得太过冷硬?仅仅是作为师父,作为长辈,他也该说些什么。
“雪尘。”他清冷的声音响起,“之前是我做错了。既然现在我已脱离梦境,这个错误就不会再继续下去。”
床榻上翻滚的声音停了下来,侧耳倾听他的话。
“以后,”商梦阮闭了一下眼,忍住心脏的隐痛,“以后,会有一个能与你相拥而眠的人出现。所以不必为一时寒冷而伤怀。”
句句平静,仿佛没有任何感情波动的陈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