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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第一次出结界,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模样。”赫榛艰难地扯出一个笑,“去到镇上后我兴奋得不行,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想要。路过一个卖糖人的小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挪不动道,那小贩也看出了我很想要,哄我说他的糖人特别好吃,还能给我画一个我自己模样的糖人。”
    “我爹爹和娘亲很疼我,停下来为我买了一个,那小贩一直在说我很可爱,惹得不少夫人路过的时候也来掐了掐我的脸。但是人一多就显眼,一组伪装成凡人的天兵恰好巡逻路过那条街,一眼就发现了人群里有我爹爹和娘亲。”
    “他们不敢再停留,留下银子给了那个小贩就把我护在怀里逃走了。那些天兵一路追着我们到了山上,结界把他们挡在外面,兜了好几圈也没找到我们。我爹爹那几天其实一直在盯着他们,发现为首的那位是个正义感很强却做事不过脑子的,他因为祈安镇的事对我爹爹有很大偏见,这会儿被困在山里绕圈子,自觉在手下面前丢了脸,瞬间来了火,叫来更多同伴,打算一旦找到了我们,就直接下狠手。”
    “我爹爹和娘亲不安了大半个月,更别说还带着这么小的我。他们挣扎了很久,知道自己再这么躲下去,永远不是办法。我爹爹不想让我娘亲和我再过这种生活,决定去玉京山,接受天帝为期三百年的寒冰刑,让我和我娘亲住在玉京山附近,这样虽然委屈,也很痛苦,但用三百年的分离来换一家人长久的厮守,总比每天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意外来的好。”
    他说到这突然停住了,眼睛红了一圈,眼眶里汪着的泪降落未落,赫榛连忙伸手抹了一把,借着这个动作把脸埋进了掌心里,久久没有出声。
    祁僮没有催促他,只是小心地蹭着他的手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伤的小兽。他知道赫榛这么难受的原因,因为那之后,就是永宁村事件了,那个转折点,所有的事情好像都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坏。
    窗外的缆车走了几个来回,屋里的小夜灯发出暖色的光,眼前的落地窗倒映出他们的身形,赫榛在指缝间看着自己的倒影,突然觉得一股冷意从心底泛起,那冷冲刷过每一根血管,途径之处仿佛结上了一层霜,冻得他忍不住曲起腿抱紧了自己的身子。
    随着他的动作,两人相牵的手也被松开,祁僮看着他单薄的背,只能往他身边又蹭了蹭,好像这样能给对方传递一些暖意。
    “我爹爹用障眼法骗过了天兵……”赫榛开口时有些哽咽,深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让他们往我们出发的反方向追过去了。一路上我们不敢赶太急,怕我娘亲身子受不住,也怕我年纪太小赶路累。所以在去玉京山路途中,我们每天都紧绷着神经,怕那些天兵意识到上了当,怕他们追上来不分青红皂白伤了我们。”
    “就在快到玉京山的时候,我爹娘终于找到机会去看了大夫,因为要给我娘亲煎药服药,所以我们一家那几天就留宿在山下一座小镇。我们不敢住客栈,怕有会遇到下凡游玩的散仙,恰好一位商户的夫人刚怀上孩子,见我那么小,特别喜欢,就把临近山脚的空屋子借我们住了几天。那座山上有一个村庄……”
    祁僮喃喃接道:“永宁村。”
    赫榛疲惫地点了点头。
    他一只手覆到赫榛背上轻轻地顺着,没敢问那天永宁村到底发生了什么?掌雪女神为什么会在那里死去?他突然感觉自己很残忍,以为先一步交代自己的事情就能让对方等价交换自己的信息,却不想自己是在逼着对方剖开可能本就不曾愈合完全的伤口。
    “对不起。”祁僮几乎是后面拥上他,轻声说:“再去休息会儿吧,不想说就别说了。”
    “我没打算要一直瞒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赫榛的声音闷得厉害,他似乎在这种诉说中找到了某种报复性的快感,说出来了,反而稍微好受了,“厉鬼入侵永宁村的事情我们是真的不知情,我只知道那天晚上,我抱着一个大哥哥送我的绿豆糕回到屋子。”他说着侧过头看了一眼祁僮,对方却依然是那副沉痛的表情,没有因为他的某句话露出其余神色。
    小孩不记事,但看来祁僮也是真的把云吞摊前送绿豆糕的事忘了个彻底,他突然有些失望,却掩盖得很好,继续说道:“那是我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东西,至今记得自己很开心。”
    他觉得自己和祁僮终归是有缘的,绿豆糕是自己收的第一样的东西,那根刀法笨拙的木簪是收的第一样别人亲手做的东西,都是来自祁僮。“但是我刚进屋,屋外就响起了打斗的声音。”
    祁僮发现他又埋进了膝间,手指都在微微发着抖,他第一次嫌自己怎么那么笨,连安慰都无从下手。但眼前的人没有沉默太久,突然抬起通红的眸子,死撑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不知是不是祁僮的错觉,他总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里不仅是委屈,还带着点哀求。
    “你可不可以……”赫榛见旁边的人目不转睛地看他,自己眼神不好意思地躲闪了一下,“……抱抱我?”
    他恨不得把这人揉碎在怀里。祁僮倾身抱住了他,一手抚着肩,一手揽着腰,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人扣在自己怀里。
    这人也不知是累了,还是真的想起往事没有安全感,一埋进他怀里倒是全身放松下来,像怀里睡进了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