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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皇帝可不是为了这个。”林荆璞沉静如玉,又似霁月清风,一切似乎不曾发生,唯独指尖还残留着红痕。
    “朕是当皇帝,不是当和尚。”魏绎说。
    林荆璞:“异曲同工罢了。亚父曾与我说过,皇帝与出家人都是要做那绝情绝义、但心怀天下苍生之人。”
    魏绎不可置否,戏谑道:“那朕要比你合适这位子,朕孑然快活,你的累赘太多。不如早些弃暗投明,朕坐龙椅,你来坐朕的腿上。”
    林荆璞不予理会,起身理了理歪了的领口,说:“明日,你得安排我去趟太学院。”
    “去那做什么?太学院的学生都是一根筋的,见商珠就要闹,何况是你,还不得杀了泄愤。”
    “我得去见一个故人。”林荆璞又看了眼魏绎:“这不是有启朝皇帝护我,命丢不了。”
    隔了一夜,太学院的海棠又抽出了新花蕊,残花入土,嗅不出那夜的风雨飘摇。
    今日太学院的学生比往日少了一半不止。许多学生因闹事受了伤,留在家中休养;也有的是听说不能自己应试博学科,气不过诚心要与朝廷作对,索性就连学斋都不来。
    皇轿不大稳当地落在了太学院门口,太监掀帘,魏绎下轿,他不让人在门口通传。
    斋长在院内见到魏绎,忙领着众学生上前迎跪:“臣等不知皇上驾幸,有失远迎——”
    魏绎拖着倦音:“都起来吧,朕又不是孙怀兴,时时要催促你们的功课,朕也是个不喜读书的,不必瞎忙。”
    斋长叹了口气:“皇上,昨日树滋堂一事——”
    魏绎叉腰打断他的话:“听闻太学院的海棠为邺京一绝,时节到了,朕是出宫来赏花的。一时兴起,身边没带几个人,你们可都得陪着朕。”
    斋长勉为其难笑了笑:“皇上,今年多雨,天又冷暖反复,海棠开得不比去年好。”
    “无妨,御花园也开得不景气,朕主要是赏个新鲜,也图个热闹。”魏绎往后扫了一圈,“怎么不见安太师?”
    “回皇上,安太师除了给舍生们讲学,每日便是在学斋楼上注文疏解,许是没听见圣驾来,臣这就让学生去叫他。”
    魏绎摆摆手,“随他去吧。安知振那人酸腐得很,见了朕也摆不出什么好脸色,白白煞了这好风景。”
    一众人都簇拥在花下不应声。一内监弯腰,屏退至侧,悄悄绕到了学斋楼上。
    学斋的门窗皆是开着的,安知振正执着硬毫笔批注文章,他白须沾墨,头发蓬乱,像是半月都不曾收捯饬过自己。
    听到脚步声,他抬头草草看了眼,见是宫里内监的装扮,有气无力道:“替我回禀皇上,年纪大了,诸事不便。”
    他在楼上已听到魏绎驾幸太学院,只是不想去凑热闹。
    安知振批了两行字,见那内监没走,反倒是在对面坐下了,于是又皱起眉看他,不觉一怔,笔便掉了。
    “二……”
    残阳入鬓,光影斜照,林荆璞衣袂飘动,俊美得不大真切。他弯腰去拾起了笔,递到了安知振的面前:“安老,不想当年匆匆一别,再见已是他朝臣。”
    安知振双手接不住那支笔,几乎是直挺挺地跪了下来:“二皇子,不……皇……皇皇……”
    “大殷已亡,我已不是什么二皇子,更谈不上是一国之君。何况你如今侍奉的皇帝,姓魏。”
    安知振几乎是要将头埋在地里,他没这老脸。
    林荆璞冷冷看他,单手去搀扶:“还是叫二爷吧。”
    安知振腿软腰沉,已起不来身,哽咽道:“二爷,老臣这些年愧疚难安,虽身在启朝,可是无一日不念着先帝,念着太子,念着大殷啊!”
    外头的暖风杂着花香,吹进林荆璞的袖子里,却生出一丝砭骨的凉意。
    林荆璞拢袖:“安老慎言,有风。”
    安知振一颤,又稍稍止住了哽咽,埋头说:“安家是大殷望族,百年忠烈之名全辱没在老臣一人手里!老臣无颜面对列祖先辈,也想一死了之,可是那棺材里头实在太黑了,泥土都是新翻的,压下来太沉……太沉了,老臣躺了进去想赴死,可心中实在是害……害怕啊。”
    林荆璞:“换个死法,也成全不了你的名声。”
    贪生怕死,乃人之常情。他安知振被誉为当代儒圣,可到底不是圣人,还是苟且做了贰臣。
    燕鸿当年占据邺京后对殷朝的名门赶尽杀绝,却唯独留下了安家父子,也顾及安知振是一代大家,朝廷需要他这样有资历的儒士来宣扬正统,稳定民心。
    安保庆的高官厚禄的确是他杀了无数余孽挣来的,可也是脚踩着他父亲气节爬上去的。
    “二爷今日来若是要诛杀老臣,老臣无话可说……但只求二爷能念在往日君臣的情分上,给老臣一个痛快!”
    安知振入仕新朝后,日子也不比死了快活多少。江湖士子多诟病其失节不忠,讨骂他为“贰臣”;朝廷知道他心念旧朝,也对他多般猜忌不重用,权当是养了樽佛像供着。
    可大启朝廷不知的是,安知振许是出于愧疚,这些年常私下调配人马悄悄往南边运送赀货,几近是倾囊相助。
    他亲手将自己置于了水深火热的矛盾之中,日日煎熬着,只能困于这太学院书斋一隅,将血泪悔恨皆倾注于古书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