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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吧。偏殿走两步就到了,招摇给谁看。”林荆璞没领受他的好意,系上胸前的绒带,鼻尖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魏绎的长颈,便要离了寝宫。
他前脚刚踏步出门,禁军手中的剑仍有出鞘之势,肃杀的寒光从两旁扑来。
风声萧萧,冷意煞人。林荆璞旁若无人,只回头看了眼魏绎,他裹了身下的大氅,便稳步往偏殿的方向走去。
几名宫人随即端着几盆新炭,尾随其后。
禁军见状,才缓慢将剑光收敛了。
林荆璞回衍庆殿安置下之后,萧承晔便被宣入了宫中,正是为了让他负责调查北林寺一案。
魏绎卧回了榻上喝药,这药极苦,他不肯叫人喂,因而喝得又?慢。他舌根发涩,声音也略微发沉,显得有气?无力:“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到朕跟前嚷嚷,埋怨刑部去查你的库房。现朕将审理邺京所有库房的职权,都交至你的手中,你?得意不得意?”
“得意啊!”
萧承晔跪在地上都要跳起来,起初还以为是自己听岔了,回过神来,忙去轻掴了下自己嘴巴子:“是臣嘴瓢了,臣是要领旨!臣谢过圣主隆恩——”
萧承晔是凭着少年时的军功与先父英名,才博得名声,在邺京站得稳脚跟。可他不爱读书,这几年不用打仗便什么长进,在高位上混吃混喝,平日最多也就是操练闲兵,打理打理兵部的库房收支而已,拿不出什么漂亮的政绩。
宁为钧原先也是从小官做上来的,一朝受了重用,只一年便快升得与自己平级,萧承晔心中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早巴巴盼着朝廷给他个机会,能大展手脚。
魏绎暗中嗤笑了一声,又?悠悠道:“这案子关乎朕与朝廷的颜面,务必得好好查。火|药原是你兵部管辖的物资,你?又?熟知兵器库房出账入账的规矩,由你去查北林寺的火|药,想必难不倒你?。有什么不懂的,多问总是没错。”
萧承晔咧嘴连连应着,又?想到了什么,说:“可皇上,臣要真遇到有不懂的地方,又?该当请教谁?”
魏绎拿汤勺缓慢搅拌碗中的药,闻着苦味,没狠下心去喝,又?问:“就眼下看来,对这案子你?有几成把握?”
萧承晔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少说也得有九成!”
魏绎心中嘲他狂妄,又?道:“若朕派商侍郎辅佐你?一同查案,把握能否再更大一些?”
萧承晔听言一愣,眼都直了,拍着胸脯要大放厥词:“皇上,商侍郎机敏多谋,是朝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她若能是来帮臣,别说是十成的把握,二十成都中!任那背后操纵火|药之人是谁,臣掘地三尺都必将他给揪出来!给皇上出了这口恶气!”
魏绎一口干了苦药,想起方才林荆璞揣摩萧承晔的那番话,又?忍不住要笑:“有你?这番话,朕甚是欣慰。”
所谓知人善任。他说的没错,查这案子,也许萧承晔真的要比宁为钧适合。
……
萧承晔从衍庆殿出去时,脚下都是飘的,不留神撞了他平日最不待见的禁军,竟也不恼,还跟人主动唠起了家常。
朝中武人与文?人不同,最在意论功行赏。杀敌多少,便封几亩良田、居何等高?位,将军的功名俸禄哪个不是在刀尖上挣来的。
故而禁军一年前已重回兵部制下,与兵部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可他们也看不惯萧承晔这等仰仗父亲军功,便能官享四品的纨绔子。
“常统领,那林荆璞回来后又跟皇上的耳边灌了什么风,皇上便这么轻易饶了他?”
一禁军军官想起萧承晔走时自鸣得意的模样,心中不快,待到这会儿下直换班,便在常岳耳边发起了牢骚话:“再说了,萧承晔这种草包也能任用么?皇上可别是病糊涂了——”
今儿的艳阳早被风刮走了,至傍晚也不见日落红晕,宫墙都被衬得有几分惨淡。
常岳在寒风中自像一把宁折不弯的重剑,冷眉一拧,侧目质问:“谁给你?的胆,竟敢置评皇上。”
那军官陡然心惊,忙弃剑跪了下来:“属下不敢,常统领恕罪!”
常岳没拔剑,面色却比冰刃更冷,厉声喝道:“自你们入禁军的第一日起,我便说过,在皇宫里头当差,省却了去前线冲锋陷阵的性命之忧,前线将士这辈子也许都没机会穿戴这么好的铠,配这么好的剑!比起他们,你?们的富贵平安都能兼得。再说皇上体恤,御前的赏赐之物又何时少过你?们。可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比不得你?们以前在军营不顾礼数尊卑。你?们在私底下嚼满朝文?武的舌根,我都犯不着管。可禁军是皇军,皇上一人便是天,又?岂能少了敬敏之心?”
权相持政,朝野上下对魏绎这皇帝的敬重本就不足,可常岳今日的这番话算是彻底点醒了这几名禁军。在其位谋其职,无论哪朝哪代,帝权是强是弱,禁军都是与皇帝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的存在。
离了大启皇帝,他们便是丧家之犬。
不知何时起,魏绎站在了那门后。
常岳回头一凛,忙跪了下来:“臣参见皇上!”
那几名禁军也齐刷刷跪了下来。
魏绎没出声,冷冷看着常岳。
常岳隐约觉得顶头的视线很沉,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辗转思忖,便硬着头皮道:“皇上还在病中,有什么事,只管吩咐臣等去做。”